“淮月公主!”
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帶了幾分催促。
李淮月垂下眼瞼,望著眼前的酒杯,唇角勾起一抹譏諷。
指尖傾斜,清冽的酒水順著青銅杯緩緩向下流淌,她挑釁般望著男子的眼睛。
男子瞳孔微縮,眼睛微微眯起。
兩人做了多年夫妻,李淮月當然知道,這是他生氣的表情。
景澄性情沉穩,善於隱忍,極少情緒外露。
他現在這幅表情,說明他氣的不輕。
氣什麼?
氣她不肯喝交杯酒?
還是氣她不像過去的李淮月對他百依百順?
李淮月將手中杯子重重砸到地上,轉身坐妝奩台前,俯首痛哭起來。
青銅杯子與地麵相擊,發出清脆的響聲,伴隨女子嗚嗚的痛哭,驚動了外間的宮女太監。
景澄冷眼盯著女子哭泣的背影,眉心微蹙,透著些疑惑,卻仍未上前安慰。
他遲疑了一瞬,邁起腳步往妝奩台走近。
“公主——”
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大群宮人從殿外跑了進來,阻止了景澄靠近的步伐。
“公主,您怎麼了?”
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嬤嬤心疼的將李淮月攙扶起來,“今夜是您大喜的日子,您該高興才是,好端端怎麼哭起來了?”
李淮月抬眼瞧了一眼老嬤嬤,過去她在李淮月身邊見過,這是乳母肖氏。
肖氏滿眼疼惜,動作輕柔的撫摸著李淮月的頭發,眼睛斜睨旁邊的景澄,音調高昂,透著幾分威脅,“若有人讓您受了委屈,您別怕,隻管說出來,咱們去找陛下,他最心疼您,一定會為您做主的。”
李淮月哭泣的聲音更大了。
皇帝?
那可是李淮月的親哥哥!
當初,李淮月就是仗著皇帝的寵愛,屢次對她發難,更是借著皇帝的旨意,將她堂而皇之囚禁,虐殺!
李淮月滿腔恨意,此刻卻生出幾分扭曲的喜悅。
如果皇帝知道,他最疼愛的妹妹死了,身體裏住進了仇人,會是什麼表情?
還是景澄,如果他知道,他心心念念想要求娶的公主死了,殼子裏頭成了他最想擺脫的糟糠妻子,會有多麼憤恨?
龍鳳喜燭發出一道“劈啪”的聲音。
李淮月伏在肖氏懷中哭了很久,哭她自己,也哭她死去的真心。
宮人們慌裏慌張,一邊安撫,一邊質問景澄。
“駙馬,你究竟對公主做了什麼?”
說話的是內監衛珅,他粉麵無須,穿著內監總管的衣袍,手握浮塵,對著景澄恭敬中,還帶著幾分傲慢的質問。
“您是王爺,位高權重,雜家敬重您。可咱們公主也是金枝玉葉,深受皇上寵愛。您在大婚夜將公主委屈至此,可曾想過如何對皇上交待?”
衛珅這話是有底氣的。
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當今陛下,最寵愛的就是長公主殿下。
李淮月哭了一場,心中的鬱結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讓她更冷靜了起來。
她從肖氏的肩膀抬起頭,淚眼朦朧中望著景澄。
他就站在那裏,板著臉,既不分辨,也不看她,與大殿內的喧囂格格不入,像個局外人。
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衣襟上,裏麵的單衣上露出一角紅線。
李淮月目光一凝,想要再次細看,景澄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側過身冰冷的目光朝她望了過來。
與方才的冷漠不同,這道目光淩厲,李淮月不由呼吸一滯,垂下眼眸,視線掃過景澄的衣袖。
衣袖裏側竟有一片神色的水漬,不對是酒漬。
可她分明記得,那杯酒灑在地上。
景澄袖子內側的酒水是哪兒來的?
他自己潑的?
袖子內側隱秘,若非她景澄格外關注,幾乎很難發現這處酒漬。這酒漬是他自己潑的,還是不小心的?
她的腦海在這一刻忽然間變得清明起來,回憶方才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