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早上十點的簡家別墅，窗外天色沉鬱灰藍。

簡雲驍後背鞭傷刺痛，動作牽扯著新結的痂。

痛早已麻木。

他悄無聲息起身，換上最普通的棉質衣物，拉起裝著幾件必需品的小行李箱。

客廳空無一人。

餐桌不見殘羹，空氣不見煙火。

他們果然都不在。

簡雲驍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機。

朋友圈被最新動態刷屏：

父親簡宏盛半小時前：【棲霞寺祈福，心誠則靈。】

配圖寺廟飛簷，香火繚繞中站著雙手合十、閉目許願的簡雲錚，羊絨外套精致。

母親林音：【佛祖保佑我的安寶，無災無病，長命百歲。】

九宮格全是簡雲錚依偎撒嬌、笑對香爐、掛許願牌的特寫。

林音目光滿溢著他從未得到的、寵溺入骨的溫柔。

姐姐簡雲綰：【帶我家小王子來還願。願弟弟永遠平安喜樂。】

照片裏她正將係紅綢的嶄新許願牌掛上祈福架，簡雲錚在旁仰頭笑，陽光灑落。

最後一條，來自極少更新的靳熹微。

她竟也發了一張照片，骨節分明的手托著一枚嶄新許願牌掛上枝頭，背景是祈福架上層層疊疊的紅綢木牌。

配文：【祈願。】

簡雲驍目光死死釘在照片上，釘在那塊木牌上！

牌子上四個字清晰刺眼：【惟願吾愛，長安。】

簡雲驍的呼吸驟然停滯！心臟被冰手攥緊捏碎！

塵封記憶碎片如毒刃紮入腦海！

也是這座棲霞寺！也是祈福架！

靳熹微每年生日帶他去掛許願牌，風雨無阻。

那時他被他施舍的微薄關注蒙蔽雙眼。

他看著她駐足良久虔誠掛牌，竟癡愚地以為，牌上寫的是對他的祝福！

多麼可笑的自作多情！

原來從來都不是他！

是簡雲錚！

她心中“吾愛”，從來隻有簡雲錚！

他所追逐的光，不過是施舍給血袋的微薄安撫劑！

徹骨寒意竄遍全身，比鞭傷痛千萬倍。

他扶牆才勉強支撐身體，胃裏翻江倒海。

手機屏幕頂端彈出短信：

【尊敬的簡先生，克羅地戈島完成交割，安保最高級，隨時憑密入住。祝您開啟全新島嶼生活。】

那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新生。

簡雲驍深吸氣，取出兩份文件放上桌麵。

一份《解除親子關係聲明書》，簽名“簡雲驍”力透紙背。

另一份，古樸紫檀木盒打開，裏麵是靳家老爺子臨終所贈、象征“未來孫婿”的碧綠翡翠平安扣。

物歸原主，恩斷義絕。

拉緊小行李箱，他走向大門。

雲層裂開，陽光刺下。

他握住黃銅門把手——

“嗡！！！”

口袋裏的手機瘋狂震動！

他停步。

無需看也知是誰。

掏出手機，屏幕擠滿未接來電和短信。

最新一條來自簡雲綰：【簡雲驍，滾來市一院急救！雲錚祈福下山大出血凝血崩潰！立刻來抽血！出事我饒不了你！】

林音哭腔語音：“雲驍！快救你哥哥！媽求你了！”

靳熹微號碼：【速來。】

屏幕冷光映著簡雲驍毫無波瀾的臉。

他看著歇斯底裏的文字，聽虛偽哭求，如同看荒誕鬧劇。

指尖在屏幕滑動。

將簡宏盛、林音、簡雲綰、簡雲錚、靳熹微號碼長按刪除。

選中所有短信：“全部刪除”。

選中未接來電：“全部刪除”。

動作流暢，像清除一堆病毒。

手機屏幕暗下。

他再不留戀。

“哢噠。”

黃銅門鎖清脆彈開。

簡雲驍拉開門，毫不猶豫地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