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莊家都震驚了。

不僅是因為說話的內容，更因為說話的人。

八歲孩童！

一時間，家裏大人的目光，齊聚到莊毅的身上。

莊毅非常淡定，冷笑道：“夏糧、人丁稅，絲絹稅，還有科舉的行頭也要錢，請問，這些錢從哪裏來。”

沒等其他人開口。

莊毅指向外麵，更加惱怒：“我知道，這些年你們心疼大伯，覺得他有出息，指望大伯過日子。”

“可是你們自己看看，大伯拿了全家人辛辛苦苦賺的錢，跑到外麵招花引蝶，還把錢用光。”

“還有，大伯有一丁點悔過之心？”

他聲音的憤怒。

全家人怔怔的聽在耳朵裏，隻覺得異常震撼。

一個八歲的孩童。

這下，連偏心的祖母，都有點說不出話。

祖父望著不爭氣的大兒子，渾濁的淚水從眼眶流出：“我知道，你不想讀書，隻想花錢過日子。”

“可是你自己出去看看，哪一家的讀書人不是寒窗苦讀，就算你想過安逸日子，如果沒過科試，也要丟掉功名。”

本朝實行六等淘汰製度，科試不過關，要被革除功名。

大伯如鯁在喉。

他確實想努力讀書，可......就是日子太苦了。

讀一會，心裏就想別的事情。

特別是在裴倩倩認識後，心思就不在科舉上。

“爹、娘，反正咱們家已經沒錢，分家隻有幾畝地而已。”

“不如幹脆趁今天都在，把地分了。”

“以後各過各的。”

莊毅話趕話，繼續提出分家要求。

其實莊毅心中有數，分家是不可能。

祖父祖母活著，在以孝治天下的時代，他們不分家，這個家分不成。

所以，莊毅的目的，就是為了敲打大伯，為自己家爭取利益。

祖父摸了摸莊毅的頭：“孫兒，我知道你很生氣，你放心，我就是借錢也把你的錢填上。”

莊毅沒說話，看向自家老爹。

老實巴交的阿爹，急切道：“兒子，別說了，聽你祖父的。”

莊毅這才點頭答應。

然後，祖父眼神失望的看著大兒子。

許久後又顫聲道：“從你開蒙，我和你娘曆經多少辛苦，每天耽誤農活送你上下課。”

“你大了一些，為了你的書箱，我跪在老木匠麵前，求他便宜點。”

“再後來，你去講經學私塾，花的束脩，是我一個子兒一個子兒攢下來的。”

“給別人背東西，我和你娘背的背都彎了。”

一樁樁一件件說出來，祖父已經泣不成聲。

祖母也哽咽到失聲。

爹忍不住哭起來，娘一滴眼淚沒流，隻靜靜地看著。

莊錦哭著道：“爹，別說了，別再說了！”

“都是孩兒不爭氣，這些年讓您吃了那麼多苦，今天又......兒子以後真的不敢了。”

“兒子以後寒窗苦讀，我要是踏出院子一步，您就罵我。”

聽大伯的表態，莊毅想，這話真的可信嗎。

而且，大伯懶散慣了，真能收心？

莊錦跪下。

“爹、娘，我讀，拚命讀，一定會考中。”

伯母默默垂淚。

堂哥也跟著哭起來。

往日種種苦難，讓這個家被弄得千瘡百孔，欲語還休。

莊毅心頭也有些傷心。

但，僅止於此。

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也。

“讀，是一定要讀的。但咱家現在開支不起兩個讀書人，我想著，毅哥兒今年才八歲，不用急著考科舉。”

此話一出，滿院子安靜了。

莊毅愣住了。

原來，方才老爺子說了這麼多，扯這麼多辛苦往事，目的是讓大伯繼續讀書，而讓他停止讀書。

老娘忍不住了，想開口，被老爹用手壓住肩膀。

就算反對也是他上。

於是。

老爹衝上前，撲通一聲，跪下哭道：“爹，您不能這麼偏心，那二十兩銀子是山長給他的。”

祖父一改方才的悲痛，冷靜地道：“我也不想啊。可現在，別說讓二孫去考科舉，連去書院的錢都出不起。”

這話讓全家人心頭絕望。

莊毅心想，再這樣下去，這個家就完了。

但沒等他開口。

他就聽見祖母說道：“二兒子，事有輕重緩急，馬上就是科試，咱們不能因小失大。”

老爹抬頭，難得開口反駁老母親：“娘，毅兒的事也很重要，若是您執意讓我大哥讀書，那我就——分家！”

莊毅心頭頓時一暖，上一世孤苦伶仃，這一世雖然家人不靠譜，但爹娘是愛他的。

祖父和祖母交換了一下眼神，心裏動搖了。

伯母最先反應過來，搶先哭道：“娘，家裏已經這樣了，供不起三個讀書人啊。”

拉了拉自己的兒子，暗示兒子以退為進。

見兒子不理她，伯母哭道：“實在不行，就讓亮哥兒退學，讓毅哥兒在書院繼續讀書。”

相比於伯母和堂哥的“懂事”，莊毅看上去一點都不懂事。

祖父有些惱火，但確確實實花的是二孫的銀子，開始有些左右為難。

祖母也沒了往日的果斷。

一家人都悶悶的，對峙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莊毅開口：“養三個讀書人的確很辛苦，但是不想個辦法賺錢，就算我退出，你們還是養不起。”

這麼有主見。

祖父問他：“你有什麼辦法？”

“我昨天逛了一天廟會，觀察了一會，如果能在廟會上賣東西，應該能賺不少錢。”

廟會？

聽到這話，莊家人一臉茫然。

莊毅正好繼續說道：“我又看了一會兒，發現最好賣的是酒。我跟著學了一些釀酒的技術，可以釀酒，再送到廟會賣掉。”

大家沉默不語。

莊毅也知道，一個八歲的孩童，說話沒啥分量。

隻能利用大家情緒激動、身處困境的情況，說出自己的賺錢計劃，才有可能獲得重視。

最後還是祖父開口：“你這麼小的年紀，真能學會釀酒？”

“為了賺錢嘛。”莊毅兩手一攤，“要是你們不答應，我就......把自己賣掉，攢下參加童子試的銀子。”

什、什麼！

把自己賣掉？！

老爹、老娘聞言都臉色大變，急忙抓住兒子，生怕兒子真的幹傻事。

其餘莊家人同樣神情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