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很快的,這一隊兵士由遠及近,直到完全經過了李承嶽,在李承嶽的目光掃視之下,這些來自於中原地帶的兵士氣宇軒昂,目光炯炯。
新的官軍透露著不一樣的氣勢,與長期駐紮在北庭的邊軍不一樣的是,這一隊兵士身上的氣場明顯暗弱,北庭的寒風還沒有真正開始雕琢他們,而中原地帶的舒適也似乎尚未走遠......
但不管怎麼說,穿上戎裝之後,人的精神還是會有很大的改變,這是令李承嶽目光爍爍羨慕不已的。
唉——
終於,在目送著隊伍遠去之後,李承嶽歎息一聲便又重新耷拉下來自己的嘴角,李承嶽腳步輕抬,準備朝著家門的方向而去。
“嗨呀!”
就在此時,熟悉的聲音響起,隨後一隻大手便搭在李承嶽的肩頭上。
“生而為大丈夫,不思報效國家,反而在這裏長籲短歎,愁眉苦臉!”
“什麼叫大丈夫!”
兩聲呼喝響起,李承嶽聽著這無比熟悉的話音,心裏不禁率先打起了嘀咕。
“張貴?”
但隨著李承嶽轉身回望,神色頓時大變,原先還垂下去的眼角此時便興高采烈的抬了起來。
“是你!”
看清來人之後,李承嶽的眼角是怎麼也壓不住的欣喜,李承嶽興高采烈的迎上前去,“張貴啊,我們可有一段日子不見了吧!”
啪啪啪——
“嗯......”
“瘦了些,可比以前結實了不少啊!”
哈哈哈——
李承嶽興奮的拍打著張貴的胳膊,上下不住打量著一身戎裝的另一個少年人。
此時的張貴身穿輕甲,長腿細腰,目光炯炯,威風凜然。
“好威風呦!”李承嶽笑著望著張貴。
李承嶽突然想起來自從去年張貴從軍以後,形影不離的兩人便很少見麵,但彼此也確實知道對方是在好好生活著。
“你倒是一點兒沒變!”
張貴同樣欣喜,輕輕拍拍李承嶽的肩膀,少年人之間的問候就是這樣簡單,卻又能輕易的表達出自己的情感希冀。
“怎麼,在軍中一切都還順利嗎?”李承嶽問道。
“順利!”張貴笑著說道:“這世間一切對我張貴來說有不順利的嗎!”
哈哈哈——
說罷張貴大笑不止。
“你小子!”
李承嶽笑著錘錘張貴的胸口。
望著與自己一起長大的玩伴兒如今已經是如此的意氣昂揚,李承嶽心中的情緒一時變得很複雜,就連李承嶽自己也說不清楚那究竟是羨慕還是遺憾。
“怎麼樣,你一定還在衙門裏吧!”張貴問道。
“是......”
話題突然轉到自己,李承嶽的眉眼猛地垂了下來,兩眼之中閃爍著的光芒也忽然散盡。
“嗨!”張貴擺擺手,“衙門裏每日抄書寫字有什麼意思!還不如跟著高將軍幹!”
“男子漢嘛!”張貴接著說道:“怎麼能不想著仗劍提刀建立一番功業呢!”
“嗬......嗬嗬......”
聽到張貴如此說,李承嶽無以回應,隻能苦笑兩聲。
“你一定是擔心你來了軍營會不習慣?”張貴說道:“那我可就告訴你了,這是絕對不會的!”
“軍中幾乎到處都是豪情仗義之人,還有我在其中照應......你一定能很快適應那種生活的!”
“怎麼樣?”
張貴接二連三的引誘著李承嶽。
“改日再說改日再說......”
李承嶽再三搪塞終於將這個尷尬的話題給轉移了過去。
“伯父伯母他們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聽到張貴問候自己的父母,李承嶽不由得一陣沉默。
唉——
“家母身體還好,可父親前段時間生病之後便一直不見好轉......”李承嶽歎息一聲之後說道:“甚至還隱約有加重的跡象啊......”
“啊?”張貴無限震驚,“怎麼會?伯父不是向來身體很好嗎?”
唉——
李承嶽又是一聲歎息,垂下了自己的腦袋。
“不是......到底是什麼病啊?起病竟然會這麼凶險?”張貴追問。
“郎中說是消渴病......”
“消渴病?”張貴瞪圓了自己的眼睛,“怎麼會是消渴病,你聽錯了還是記錯了?”
“沒有聽錯......”李承嶽說道:“就是消渴病!”
“不可能是消渴病啊!”張貴說道:“我知道消渴病,那可是富貴病......北庭人不可能會得那個病啊!”
“唉......是啊!”李承嶽歎息著說道:“可家父也確確實實得的就是這個富貴病啊!”
張貴一時間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安慰李承嶽。
“好好抓些藥來,應該還是可以控製病情的吧......”
“嗯嗯!”
“承溯妹妹呢,她近況如何?”
“承溯一切都好......”
“那就好......”
......
啪嗒啪嗒——
就在李承嶽與張貴談東扯西互相傾訴自己的近況時,行進著的官軍隊伍已經完全走過了街道。
九百人的隊伍說長也不長,說短也走了好久才看見末尾。
“那就這樣!”
張貴回頭一瞥,再一個瞬間便變了神色,幾分冷酷完全替代了剛剛的盈盈笑意,“今天出營還有任務,將軍吩咐我將這一股士兵安排妥當......”
“好。”
李承嶽沒什麼好說的,隻能點點頭。
“承嶽,等我!”
“等我......過幾天我來找你,我們接著說!”
“等我下次有假出營我一定去看伯父......”
......
張貴抓著腰刀,大步向前而去,走之前還不忘衝著李承嶽揮手告別。
“好!”
李承嶽踮起自己的腳尖,癡癡望著張貴離去的方向下意識的開口呼喝回應。
“收隊!”
“是!”
隨著大部隊遠去,站定在兩邊清路的兵士也收隊回營,李承嶽這才突然從失神中回過神來。
“嗨......”
李承嶽苦笑一聲,低頭繼續朝著自己家門而去。
......
北庭是邊關重鎮,這座堅毅的城池對於大魏王朝來說至關重要,所以基本上每年到了入秋時節,朝廷總是會為北庭邊軍擴充軍力,或幾百或千餘......
可從李承嶽記事以來,大規模的柔然入侵並沒有發生過,此前小規模的騎兵騷擾然後被擊退這樣的小事情則肯定不會留存在李承嶽的記憶之中,而就在李承嶽在北庭衙門當值的這一段時間以來,李承嶽很少見過柔然兵馬。
柔然人倒是很多。
時常會有來自草原之中的柔然人成群結隊來到北庭,他們沒有攜帶任何兵器,臉上也絲毫看不出惡意,他們帶著可憐巴巴的目光而來,他們是為了求一個活路。
大魏王朝已經統一北方幾十年,安定的國內環境造就了強大的軍事邊防與蒸蒸向上的民力積攢,而這也讓北方的柔然人羨慕不已。
雖然柔然與大魏隔著千山萬水,又有兵戈阻攔,但總會有風起,進而傳遞互相之間的消息,北方逐水草而居的柔然人畢竟承受著巨大的風險,若是有一年老天變臉,那便是草木零落白骨盈野。
柔然人中也有人羨慕中原人的生活,於是總有人南下來投奔。
而進入中原最近的一條路,便是從北庭南下,於是北庭就成了這些人所經曆的第一關,而李承嶽這個衙門中的錄事便負責為這些人登記造冊,詳細記錄。
總而言之,對於北庭來說,戰爭的號角似乎很遙遠......
......
呼呼哈哈——
北庭軍營中,張貴正一身戎裝,已經晉升為初級武官的張貴手下已經有了一部兵馬,跟往常一樣,今天的張貴帶著自己的手下開始日常操練,日光凜凜,照得盔甲鮮明,照得兵戈泛光,李承嶽幻想著張貴的日常生活。
李承嶽胡思亂想著,好讓枯燥的行路稍微有點意思,一番轉移注意力之後,很快的,李承嶽便來到了一戶小院子外麵。
而這便是李承嶽的家,位於北庭衙門西南方向的一座小院子。
虛掩著的木門就在眼前,那是一扇由三塊小木板訂到一起的木門,同樣是飽經滄桑的樣子。煙熏風蝕,火烤水浸,歲月毫不留情的在這一扇門板上麵留下自己的手筆,如今早已經看不清楚原先的顏色與模樣。
吱呀呀——
李承嶽推門走進,一股清淡的菜羹味道飄遙而來,李承嶽不自覺的望了望廚房的方向,李承嶽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母親和妹妹正在廚房為一家人操勞飯食。
咳咳咳——
而也就在此時,幾聲劇烈的咳嗽響起,李承嶽聞聲變色,三步並作兩步衝向房中。
嘩啦——
隨著草布混合編織而成的厚厚的簾子被掀起,李承嶽衝向了躺在病榻之上的那個身影。
“爹!”
李承嶽來到床邊,神色中已經是無盡的擔憂。
床上躺著的正是李恒,此時的李恒身形圓潤,挺起的肚子甚至能將被子都頂出來一個小小的弧度,可臉色卻也極為嚇人:不到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臉上處處是黑紅色的斑斑點點,眼窩深陷,顴骨高起,眼眶一周是比黑夜稍稍淡一點的暗跡,蒼白不堪的臉色,沉重到幾乎抬不起來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