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陳大人!”李恒拱手。
“快,快坐快坐......”
陳州攙扶牽拉著李恒的胳膊,將李恒扶到了座位。
“李兄,為何會突然病的這麼重啊?”
陳州一臉疑惑。
“嗨!”李恒苦笑著擺手,“病來如山倒,人力又有何為啊......”
“找先生看過了沒有啊?”
“看過啦!”
“怎麼樣?”
“無事......”
嗬嗬——
李恒苦笑著擺手。
“實不相瞞,陳大人,我這次來是有一事相求!”李恒說道。
“李兄請講!”陳州說道。
“犬子承嶽,現在已經長大了!”李恒說道:“現在一直待在家裏也不行啊......”
咳咳咳——
“鑒於家父的緣故,我沒有讓他學武......”李恒接著說道:“但犬子還算有些聰慧,我教他學文,現在算有些小成......”
“我能否為犬子在衙門求一個差事......”李恒接著說道:“行文弄墨的話......犬子不在話下!”
隨後李恒用一個堅定的目光望著陳州。
“好!”
陳州微微遲鈍之後,迎著李恒的目光咬牙點頭。
“多謝大人!”
李恒說著便要起身。
“李兄!”
望著李恒佝僂著身子的背影,陳州終於忍不住開口。
李恒微微一頓。
“李兄,保重啊!”
李恒沒有再說話,隻是遠遠的拱手,再沒有回頭。
陳州神情複雜的望著李恒離去的背影,眼神閃爍似是無限思忖,陳州伸手感受著李恒坐處那盞茶水的溫熱燙手。
唉——
陳州終於一聲歎息,隨後也便離開了議事大廳。
......
時光荏苒,又一年時間飛速流逝。
北庭才剛剛進入九月沒幾天,天空卻已經飄了好幾場雪花,來自於北方的孤風漫卷裹挾而來的不止是寒冷,還有時而厚重時而輕微時而瀟瀟紛雜時而微不足道的冰碴子。
胡天八月即飛雪。
可北庭的天卻不算胡天,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算是半個胡天,因為北庭直麵著的便是茫茫草原,而北庭身後則是大魏王朝的萬家燈火。
北庭城是大魏王朝的邊關重鎮,也是大魏王朝抗擊草原柔然部落的第一線戰場。
今天的北庭是一個看不見太陽的晴天,溫溫朗朗的氣候令人心情舒爽,而李承嶽此時此刻便趴在北庭衙門裏的一間房舍之中發呆,李承嶽閃爍著自己一雙杏眼,歪著腦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透過窗台正癡癡望著窗外。
“又到了領俸祿的一天了......”
李承嶽暗自想道。
可隨著李承嶽的思緒遊走變換,少年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欣喜表露出來,反而因為愁悶而快要耷拉下來的眼角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憐。
“父親的藥應該又快要喝盡了吧!”
“可父親的病卻怎麼也不見好轉呢!”
唉——
終於,一聲歎息響起,李承嶽站起身來,愁眉苦臉的出門而去。
噔噔噔——
李承嶽垂著自己的腦袋走動在北庭衙門中,背手弓腰的李承嶽看上去像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一般,若非走上前去才發現這是一個英俊的少年郎,恐怕誰也不能將這樣一個身影與十七歲那風發意氣的少年郎相提並論。
“李承嶽!”
不知不覺間,李承嶽已經來到賬房之外。
“哎!”
猛然回過神來的李承嶽應喝一聲,隨後趕忙大步走進。
“李承嶽......”
“嗯......讓我看看......”
賬房中有三個人,為首一個中年人手拿賬簿,正在仔細端詳著,隻見此人麵色黝黑,身形高挑卻稍有些纖瘦,孔武有力卻又生出幾分文質。
“李承嶽......六月俸祿一共合銀一兩錢五百......”
“啊!”
“康伯!”
不等中年人說完,李承嶽驚歎失聲打斷了康伯,“怎麼越來越少了啊,五月份不是還能超過二兩銀子嘛!”
“而且......而且!”
“而且這都九月了啊!”
“怎麼還在發六月份的俸祿,究竟要拖欠到什麼時候啊!”
李承嶽努著自己的嘴,極力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康伯卻是一臉淡定,以一個戲謔的表情靜靜望著李承嶽。
“康伯......”
“你領不領吧!”對於李承嶽的一連串發問,康伯一個問題都不回應,隻是冷冰冰的說道。
“我!”李承嶽咬牙切齒。
“嗨!”
但沒法子,李承嶽隻能重重的垂下頭來。
“諾......”
李承嶽將自己懷裏早就準備好的空布囊遞給了康伯。
唉——
終於領取到了自己一點兒微薄的俸祿之後,李承嶽歎息著在賬本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是橫平豎直,龍飛鳳舞的“李承嶽”三字。
“喂!”
就在李承嶽抓著布囊就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康伯一把抓住了李承嶽的胳膊。
“唔......”
這臨時的變動讓李承嶽不明所以。
“傻孩子!”
“有得拿就趕緊拿!”
說罷康伯恨鐵不成鋼一般給了李承嶽一個眼色。
唉——
千言萬語湧到嘴邊,最終卻化為一聲歎息,李承嶽閃躲著康伯的眼神,隨後轉身離去。
望著那一抹修長的背影漸行漸遠,搖搖晃晃間那是無盡的憂愁與苦悶,康伯的心頭一時苦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康頭兒......”
“嗯?”
“你說那個傳說是真的嗎?”
“什麼傳說!”康伯一下子便板了臉。
“就是那個關於錄事的傳言......”
啪——
康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揮在了多嘴者的腦袋上,“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不該管的事情不要管!”
“是,是......”
哼——
另一邊,李承嶽終於出了北庭衙門的大門,回身一望,隻見北庭衙門也是無比氣派,朱門大開,衙役按刀分立左右。
李承嶽皺著眉眼朝家走去。
......
李恒擅長文墨,在他的嚴格教導下,李承嶽早在五六歲別的孩童還在玩泥巴裝大人時便已經能夠通讀古書,從小被文墨渲染出來的李承嶽寫得一手好字,提筆落墨間渾然天成,猶如龍飛鳳舞一般。
自從李承嶽被召進北庭衙門做一個錄事以來,李承嶽每天的事務便簡單的像花草一般。
而這份工作說簡單也繁雜,說沉重也輕鬆,每日隻是埋頭在案抄寫朝廷傳下來的相應文書,或者為北庭刺史潤色撰稿,行文奏章。
幾個月的日升日落,李承嶽每日接觸到最多的字眼便是“胡賊”,“柔然”,以及太多太多的軍事機密,但這對於懵懂的李承嶽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朝廷頒發下來的詔令,以及關於朝廷諸事的邸報,李承嶽也多數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但那個遙遠的地方,大魏王朝的心臟,大魏王朝的中樞,那對於李承嶽來說太過於遙遠,其模糊程度不亞於對著一個盲人瘋狂描繪一幅色彩斑斕的花海......
李承嶽隻是每日出了家門,進了衙門,出了衙門,進了家門......
生活枯燥的像一朵正在泥土中奮力的花兒一樣。
北庭城是軍事重鎮,繁華程度非常有限,他的存在就像是為了給這城中萬餘軍民提供一個庇護所一般,僅僅是一個庇護所。
內地眾多城池所應該有的熱鬧與人聲鼎沸在這北庭城中都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但從小就在這北庭城長大的李承嶽已經完全習慣了北庭城中這副樣子,甚至對於內地繁華的大城應該是什麼樣子也喪失了相應的想象力。
李承嶽耷拉著自己的腦袋走動在主幹街道上,說是主幹街道,其實就是比小巷子能稍稍寬綽一點,咬咬牙也就是能允許五個人並排走過的寬敞程度......
啪噠啪嗒——
啪嗒啪嗒——
忽然,身後一陣響動傳來,並十分清晰的響徹在李承嶽的腦海之中。
“讓開讓開......”
直到嘈雜聲響起,李承嶽終於停下腳步回身一望。
原來是一隊兵士正由遠及近小跑過來,街道上本就為數不多的行人紛紛閃避到了街道兩邊。
這一隊兵士兩兩排列,五六步一組,分立街道兩邊麵對麵站定。
望見這一幅架勢,李承嶽便知道兵士如此行徑正是在開道,不過又有哪位大人物來到北庭城了呢?
李承嶽十分好奇,眨巴著自己的大眼睛望著空蕩蕩的街道中間。
噠噠噠——
噠噠噠——
不一會兒功夫,便有聲響由遠及近,緊接著便是一長隊官軍踏著整齊劃一的步子而來。
李承嶽突然想起來自己前幾天在衙門裏看到過的一封關於朝廷決定從中原增派九百士兵來北庭協助防守的事情......
現在已經到了九月,接下來就是天寒地凍,北庭以及北庭以北的廣袤地區將進入冰雪世界,而對於北庭來說,寒冷還不是最直接的威脅。
北庭以北,再往北,茫茫草原之中的柔然人才是懸在北庭城上的一把利劍,它明光閃閃,它搖搖欲墜......
柔然人的發兵有規律可循,它們多於夏秋發兵,而春東不戰,北境的冬天對於它們來說也是相當艱難的考驗,尤其是來到北庭城下之後。
所以說今年的柔然人若是有心再度南下,那麼此時便是最危險的時候,此時九月若是不來,那麼北庭與大魏就能安安穩穩過一整個冬天!
所以朝廷理所應當的增派兵力駐守北庭,這是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的,李承嶽深知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