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變得冷寂。
周母想說什麼,被周父半強行拉走了。
“小孩子之間的事,他們自己談。”
周綰則是不敢留,她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周倜。
偌大別墅,似乎就他們兩個人了。
這讓喬念寒毛都快豎起來。
麵上她卻還能做到勾起唇角笑了笑,繼而抬眸,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也不算什麼難事。
隻是她怕晚上做噩夢,還惡心想吐。
入目,先是十分熨帖周正的西褲,然後是麵料極好的黑襯衣,再往上是挺括的衣領,繼而是上下滾動的喉結,然後是一張削薄掛著淡笑的薄唇,然後是那張看著麵上就很招桃花的臉。
喬念定定看了幾秒。
“你好像長變了,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了。”
周倜喜歡聽這話,嘴角笑容都快止不住。
然而下一秒他笑容僵住了。
“去哪裏做的整容,花不少錢吧?”
周倜:“......”
“我看你了,你就簽字?”
喬念站起身指著合同,“顧硯忱讓你讓利百分之十,你讓麼?”
她來之前就知道他不肯簽,他可是個混不吝,對方還是顧硯忱,他簽就怪了。
“你簽的話,這百分之十,我掙錢還你。”
“你怎麼掙?”周倜口吻玩味。
“掃地、陪酒、賣家產,到我死的那天總歸是還的上的。”喬念蹙眉,明顯認真思索過。
周倜的臉色一寸寸的變,“喬念,你怎麼變成這樣?”
喬念閉了閉眼,想起央央現在可能在哭,她的心碎了一般,放下自尊近乎哀求,“除了賣身,算我求你。”
她知道,虧損幾個錢對周倜而言不算什麼。
他有其他考量,他素來和顧硯忱不對付,現在顧硯忱強勢如此,躋身京市新貴行列,他簽字,代表著京市守成派開始妥協議和。
錢她得還,人情也是。
因此她加上重磅底牌,“簽了字,我就不恨你家當年的見死不救了,周倜。”
周倜這才真的變了臉色。他捏著那隻細黑色的鋼筆,指骨都泛起青白色。
大抵是那些他們心底都明白的往事再次血淋淋的撕開擺在麵前,誰也無法再裝的虛情假意,溫情和睦。
喬念當年和周綰那麼好不是沒有原因的。
隻因周家夫人是喬母當年最好的閨蜜,隻是同周綰背叛她一樣,周夫人也背叛了她母親。
當時她母親求周夫人救命,周夫人說:
“這都是命啊婉芝,也不是我想喬家破產的,實在是......不過你需要多少錢我都可以借給你,算是給念念的一點心意。”
可憐的楊婉芝是需要錢,很多錢,她還想給女兒托底,給女兒尚在肚子裏還未出世的外孫留下一個完整的喬氏。
她斟酌之下報了個數。
那邊電話忽然掛斷了,一會兒周先生回消息來,“抱歉婉芝,我夫人明天還要陪幾個客戶去阿爾卑斯山滑雪,今晚需要早點休息。”
國際時鐘顯示那邊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三點睡什麼晚覺?
誰都明白這不過隻是個托詞。
媽媽哭著對她說,“我要的也不多啊,隻需要這些就可以堵上資金鏈缺口了,這麼多年的情誼不值這點錢嗎?又不是不還!”
消息再沒有傳來,自然一分錢也沒有到賬。
資金鏈斷裂帶來的連鎖反應是可怕的。
暴風雪一般的債務紙片成堆飛來,將耀眼了幾代人的喬氏徹底打趴下。
見字簽好了,喬念收斂了嘴角的冷笑。
她看到周倜臉上沒有了血色,心中忽然有些惡劣的爽快。
“你住哪,我送你。”轉身之際,身後傳來周倜略顯慌亂的聲音。
“不必,”喬念聽到自己的聲音涼薄地說,“不恨不代表原諒,周倜,誰也無法替死去的楊婉芝說原諒。”
周倜的腳步便停下了,“楊姨她......葬在哪,她生前對我很好,我想去祭奠一下。”
喬念沒有回答。
夜色濃稠,喬念拿著合同走出周家。
遠遠的,背後傳來什麼重物砸到玻璃破碎的聲音。
隱隱約約還有什麼吵嚷聲。
屋內,噤若寒蟬。
方才喬念走出周家時,周倜發了好大的火。
他揚起手邊姚紅的茶杯陶器砸了滿地都是。
這還不算,旁邊拐角的雕花水晶掛壁也沒能幸免,周綰疾步下樓來,就聽到那句——
“他顧硯忱就是那麼對她的?”
周倜質問出口。
怨氣和嫉妒幾乎同時噴薄而出。
周綰站在一側,拎著裙擺緩緩半蹲下去,看著地上的姚紅色瓷片似沾染了什麼鮮紅的東西。
她看了半晌才恍然驚覺那是血跡。
她猛地抬頭看向周倜,“哥,你受傷了?”
周倜甩了甩手指,渾不在意。
時隔多年,他周倜愛喬念,始終不改。
一如周綰,看向他的目光,始終充滿不可見人的愛意。
她都那麼努力讓喬念討厭周倜了,可喬念為什麼還來糾纏哥哥呢。
聽到喬念要見他的消息,就非要她立馬接,還把在國外度假的父母連夜“綁”回來,請喬念吃飯。
他不敢去見,就非要她在中間搭橋,這麼多年了,也沒問過她一聲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