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彪形大漢猛地轉身,腰間銅錢串嘩啦作響,燈籠的光照在他猙獰的刀疤上,明暗交錯間更顯可怖。
"你......"他粗糲的聲音裏帶著驚疑,"你怎麼知道?"
關鈴沒有立即回答,她注意到大漢右手虎口處有一道陳年傷疤,形狀像個月牙,這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跡。
夜風掀起她的麵紗,露出那道殷紅的胎記,在暮色中竟顯出幾分妖異的美感。
"青白玉的玉佩,"關鈴輕聲道,聲音像一縷煙飄進大漢耳中,"上頭刻著'平安'二字,是你父親臨終前交給你的。"
她向前一步,繡花鞋踩在青石板上幾乎沒有聲響,"三日前在'鴻運賭坊'與人爭執時丟失的,對不對?"
大漢的瞳孔猛地收縮,喉結上下滾動,眼前這素衣姑娘,左不過十五歲左右的年紀,怎麼會知曉此事?
“你莫要胡言亂語,別以為老子不敢揍女人啊!”
關鈴不以為然,指尖在袖中掐算,麵色不改繼續道:“而你現在急著籌錢,是因為前日收到消息,說你被拐賣的妻女有了下落。"她的聲音忽然壓低,像在訴說一個不能見光的秘密,"要五十兩銀子贖人,是不是?"
大漢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在燈籠映照下閃著微光,他粗糙的大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裏掛著的銅錢串上,一枚特別的銅錢正泛著詭異的青光。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像一陣風吹過麥浪。
關鈴從廣袖中取出三枚古舊的銅錢,她隨手一拋,銅錢落地時竟詭異地立著旋轉起來,發出細微的嗡嗡聲,在青石板上劃出淺淺的痕跡。
"我還知道,"關鈴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給你消息的人自稱是你表叔劉德昌。"
她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寒光,"但十六年前,正是他用砒霜毒殺了你父母,就為了霸占你家的鏢局。"
"放屁!"大漢怒吼,聲音卻明顯發虛,他抹了把臉上的汗,粗壯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像盤踞的老樹根。"我表叔待我如親生,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再敢胡言休怪我不客氣!”
"不信?"關鈴腳尖輕點旋轉的銅錢,銅錢立刻靜止不動。
"那你可還記得,"她向前邁了一步,"每次交錢他都指定在城南那座廢棄的城隍廟?說那裏僻靜,不會被人發現?"她突然壓低聲音,像毒蛇吐信,"那廟後有一口枯井,井邊還長著一棵歪脖子棗樹,對不對?"
大漢如遭雷擊,十分的震驚,他警惕地盯著關鈴,“是又如何?那又能說明什麼?”
“你每隔半月繳的大量銀子,都盡數在你表叔手中,你竟然執迷不悟,還想救出你妻女?”關鈴冷笑道。
大漢漸漸的失去了血色,他沒有再打斷關鈴,而是死死的盯著她,想聽她把話說完。
“你要用銀兩贖人,那人是不是讓你去西北門的寨子給他?但你殊不知這一切都是你表叔搞得鬼,這隻是一場騙局。”
聞言,那大漢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兩步,撞翻了身後一個賣糖人的攤子,五彩的糖人碎了一地,像凋零的花朵。
他嘴唇顫抖著,刀疤臉上血色盡褪,這一切跟他猜想的一模一樣,“姑娘…不不,仙姑,求你幫我!我叫張全,今天就是想來轉轉,沒真想搞破壞的。”
關鈴瞥了他一眼,視線落在還有些瑟瑟發抖的五個姑娘。
“是嗎?你可不像來轉轉的,你看我家姐妹都被你嚇到了。”關鈴說著,走到她們身邊,依次安撫道:“別怕,沒事了哈,有我在呢。”
五人聞言,心上一暖,無比的安心。
張全這下慌了,連忙招呼其他幾個彪漢道歉,“仙姑,先前是我們不對,你行行好,就幫幫我吧,張全願意追隨你,以後當牛做馬在所不辭!”
關鈴沒有回答,目光落在他腰間那枚泛青的銅錢上。
夜風漸起,吹得燈籠輕輕搖晃,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這枚'往生錢'是你父親留下的。"她輕聲道,指尖劃過銅錢上模糊的字跡,"上麵沾了他臨終前的怨氣,所以能保你平安至今。"
她輕歎一聲,歎息聲融進夜色裏,"可惜啊,你近日強收保護費,這銅錢的靈力已經快耗盡了。"
張全徹底呆住了,他顫抖著手解下銅錢串,粗糙的指腹摩挲著那枚特殊的銅錢。
果然,銅錢中央已經出現一道細小的裂痕,像一道閃電的痕跡,這個方才還凶神惡煞的彪形大漢,此刻竟像個迷路的孩子般紅了眼眶。
"撲通"一聲,他雙膝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發出一聲悶響。"仙姑救命!"他的聲音哽咽,"我張全真的願做牛做馬報答您!"
關鈴側身避開他的大禮,月光為她鍍上一層銀邊,她豎起一根纖細的手指:"第一,把這段時間強收的保護費如數退還,並且給他們道歉。"又豎起第二根,指甲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第二,從此改邪歸正。"
聞言,張全連忙起身,“好,我現在就把今天搜刮的保護費還給他們,還請仙姑在這稍等片刻,我速速就回!”
話落,張全就帶著人,連忙一個接著一個的道歉還錢的。
隔壁賣簪子的女老板,拿到銀兩,便對著關鈴感激道:“姑娘,真要謝謝你!你真是好本事,這張全在我們這街道橫行霸道慣了,頭一次見有人治了他。”
關鈴笑了笑,“無礙,這張全以後不會再敢造次的。”
身後的春花和幾人,都紛紛對自家姑娘更是佩服。
約莫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張全帶著人火急火燎趕回來,個個汗流浹背的,能看得出特別趕。
張全都沒來得及喘氣,就開口:“仙姑,有目共睹的,我都盡數歸還了,還請你幫忙!”
關鈴抬了抬眼,算了一下卦,探查到張全確實按照要求執行,“我可以幫你找到妻女的下落。”
張全連忙作揖,又要跪下,“謝謝仙姑大恩大德!”
關鈴扶住他,她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你那個所謂的表叔劉德昌,此刻應該正在城隍廟後的枯井邊等著你。"她的聲音很輕,卻讓張全渾身發冷,"井裏,想必已經備好了和你父母一樣的砒霜。"
最後一句話像一柄冰刀,直直刺入張全的心臟。
"他不僅要你的錢,"關鈴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更要你的命,因為你父母臨終前,把鏢局的房契藏在了......"她的目光落在張全腰間那枚裂開的銅錢上,"這枚往生錢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