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淚如雨下,連連點頭。
關鈴取出一張黃紙,三兩下折成一個小人形狀,又將指骨包裹其中,她在小人眉心點了一下,低聲念道:"魂歸故裏,暫聚形體!"
黃紙小人突然顫動起來,漸漸浮現出一個五六歲男孩的輪廓。
老婦人見狀,頓時泣不成聲,伸手想要擁抱,卻隻能穿過那虛幻的身影。
"寶兒......我的寶兒......"
小男孩的魂魄懵懂地看著老婦人,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隨即漸漸淡化,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老婦人跪伏在地,痛哭流涕,但表情卻比先前平靜了許多。關鈴扶她起身,悄悄在她袖中塞了一錠銀子:"婆婆,節哀,您孫兒已經往生極樂了。"
離開老婦人,關鈴心情有些複雜,這個世道的人,有太多早夭的孩子。
真是當權者看不見人間疾苦啊…
若是她有朝一日有能力,一定要讓這世道改改。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偏西,是時候該回去了。
暮色把關鈴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她踏著青石板路回到別院。
夕陽的餘暉為庭院鍍上一層橘紅色的光暈,廊簷下懸掛的銅鈴在晚風中叮當作響。
幾人還圍坐在廊下,先前堆滿的花燈材料,此刻陸續有了許多五彩斑斕的燈籠。
夏知正將薄如蟬翼的彩紙貼在竹篾骨架上,秋月在一旁調製顏料,冬雪和四福則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給做好的花燈描繪花紋。
"姑娘回來了!"冬雪眼尖,第一個發現關鈴的身影。
她舉著剛做好的兔子燈蹦跳著跑過來,燈麵上金粉繪製的蝶翼在夕陽下閃閃發亮,"姑娘快看這個好看嗎?奴婢特意用了你說的雲紗,透光時可漂亮了。"
關鈴接過花燈細細端詳,這盞燈做得極為精巧,兔子的紋路是用金線纏繞而成,耳朵上點綴著細碎的琉璃珠,在晚風中輕輕顫動,仿佛下一刻就要動起來。
"真真是巧奪天工。"她由衷讚歎,指尖輕撫過燈麵上細致的紋路,"冬雪這手藝,怕是宮裏的繡娘都要自愧不如。"
夏知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將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後:"姑娘,我們做了這麼多燈,不如......"她猶豫了一下,目光掃過地上二十多盞形態各異的花燈,"不如去街上擺個攤子?中元節將至,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關鈴眼睛亮了亮,這個提議正中下懷,她蹲下身,指尖輕輕撥弄著一盞蓮花燈的花瓣:"這主意甚好!正好可以換些銀錢,給你們添置幾套新衣裳。"她轉頭看向秋月,"特別是你,那件襖子都洗得發白了。"
秋月聞言,眼眶頓時紅了,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姑娘待我們太好了......"
"傻丫頭。"關鈴笑著揉了揉她的發頂,起身拍了拍裙擺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春花,去準備些擺攤要用的物事,夏知,你帶著她們把花燈分類裝好,要那種能讓人一眼就看出區別的擺法。"
不到半個時辰,一行人便帶著精心準備的花燈和簡易木架來到城西最熱鬧的街市。
這裏臨近河岸,正值中元節前夕,街上人頭攢動,叫賣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紙錢特有的氣味,混合著街邊小吃攤傳來的陣陣香氣。
關鈴幫她們選了個靠近河岸轉角的位置,這裏既能吸引來往行人,又不會被其他攤位完全擋住。
"就這裏吧。"
她指揮著丫頭們支起木架,將花燈按照大小和種類依次排開,"春花,你把那盞最大的蓮花燈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待攤位布置妥當,關鈴從籃子裏取出幾盞特製的河燈。
這些燈與其他花燈不同,燈芯是用朱砂浸泡過的紅線製成,燈麵上用金粉描繪著繁複的符咒,在暮色中泛著幽幽微光。
"你們先照看攤位,我去河邊把這些燈放了。"關鈴攏了攏披風,正要離開,卻被春花拉住衣袖。
"姑娘,天快黑了,您一個人......"春花憂心忡忡地望著逐漸暗沉的天色,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關鈴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無妨,就在河岸邊,你們一抬眼就能看見。"她指了指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河岸,"我很快就回來。"
河岸邊已經聚集了不少放燈的人。
關鈴尋了處僻靜的角落蹲下,將特製的河燈一一放入水中。
這些燈甫一入水,便泛起一圈奇異的金光,隨著水流緩緩漂遠。
她雙手合十,輕聲念誦:"願以此功德,普濟於幽冥......"
忽然,一陣嘈雜的喧嘩聲從街市方向傳來,其中夾雜著春花的驚叫。
關鈴眉頭一皺,立刻起身往回趕。
攤位前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關鈴撥開人群,隻見五個彪形大漢正將她的丫頭們團團圍住。
為首的漢子約莫三十出頭,滿臉橫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貫穿至嘴,他一隻腳踩在擺放花燈的木架上,震得幾盞精致的燈籠搖搖欲墜。
"在這條街上擺攤,就得懂規矩!"漢子聲如洪鐘,唾沫星子飛濺,"十文錢一天的保護費,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春花擋在最前麵,雖然臉色煞白,卻挺直了腰板:"這位大哥,我們是第一次來,不知道這兒的規矩......"
"少給老子裝蒜!"漢子一巴掌拍在木架上,震得幾盞花燈險些翻倒,"要麼交錢,要麼滾蛋!"他身後四個跟班立刻上前一步,將攤位圍得更緊。
周圍的商販都低著頭,假裝沒看見這邊的情況。
一個賣糖人的老翁悄悄對關鈴搖頭,示意她不要插手。
關鈴冷眼觀察,很顯然是來了當地的地頭蛇,五個男人都是彪漢,若要動起手來,他們幾個都不是她的對手。
但是眼下,她還不想暴露自己的實力。
她仔細打量為首那漢子,雖然凶神惡煞,但印堂發黑,眉間一道懸針紋深如刀刻,顯然近期厄運連連。
更奇怪的是,他腰間掛著的銅錢串上,竟纏繞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怨氣。
關鈴緩步上前,麵上沒有什麼情緒,聲音不大卻格外清晰:"這位好漢,可是丟了重要物件?一塊祖傳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