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姝的電話打過來時,我正站在殯儀館大廳。
她的聲音裏滿是壓抑不住的雀躍:“怎麼還沒到?夏陽,我在等你。”
背景音裏,滿是起哄的喧囂和隱約的音樂聲。
我嘴上平靜地應著:“馬上,路上有點堵。”
手卻握著筆,在父母的火化同意書上,一筆一劃,簽下我的名字。
我爸為了攢錢給陸明姝治病,被一個藥企騙去吃試驗藥,吃出了藥物性心梗,並發凝血功能障礙。
死的時候七竅流血,眼睛都沒閉上。
藥企拒不賠償,一分錢都沒有。
而我為了陸明姝,也花光了這些年工作的所有積蓄,身無分文。
如今,要火化我的父母,竟然用的是我媽被他們撞死後,扔下的買命財。
真是天大的諷刺。
我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像吐出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無神地和工作人員一起,將爸媽的遺體推進了焚化爐。
沉重的艙門“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所有。
火光,卻仿佛在我眼前升騰。
我好像透過焚化爐,看見爸媽的身體一點點變黑。
他們被燒掉頭發,皮膚,曾教我抓魚釣蝦的手,背我長大的脊梁。
燒到最後,隻剩幾根骨頭,和一捧餘灰。
我麻木地站在原地,良久。
直到館長阿姨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遞過來一個白麵饅頭。
“小夥子,墊墊肚子吧,別餓壞了。”
她歎了口氣,“我也有個兒子,跟你差不多大。”
“要是我兒子經曆這種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還那麼年輕,怎麼就......造孽哦。孩子,聽大叔一句勸,你要好好活下去,你爸爸媽媽在天上,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我也這麼希望我兒子。”
阿姨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安慰我的的話,可是我早已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了。
我看著手裏的饅頭,突然想起。
小時候上學,出門前媽媽總會塞給我一個熱乎乎的胖饅頭,笑著說:
“墊墊肚子,路上別餓著。”
耳中一陣嗡鳴。
這一刻,我才清楚地意識到,我沒有媽媽了。
再沒有人會給我遞饅頭了,我沒有媽媽了。
我媽媽是多好的人啊,她甚至說陸明姝是個好姑娘,讓我好好對她。
陸明姝為救我車禍後,明明都退休了的媽媽,為了幫我湊治療費,瞞著我去掃大街,一天隻吃兩個饅頭。
我再也忍不住,雙眼赤紅,積攢許久的痛楚此刻衝垮理智,模糊了整個世界。
我抱著父母冰冷堅硬的骨灰罐,回到了那個陰暗潮濕的城中村。
這裏,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出租屋。
是我們為了給陸明姝治病,賣掉奮鬥多年買下的房子後,唯一的棲身之所。
到頭來,一切不過是陸家大小姐隨手進行的一場“考驗”。
我伸手,輕輕撫摸著那張已經卷邊的全家福。
照片上爸媽笑得是那麼開心,就好像他們還活著。
這在遇到陸明姝之前拍的相片,居然成了我們最後的合照。
心中一陣苦澀,敲門聲卻突兀地響起。
擔心是爸爸的朋友,我打開門,陸明姝那張美豔卻讓我惡心的臉出現在眼前。
她身後,還跟著英俊瀟灑的江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