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哥，快起來，讓奶奶看到你在大白天睡覺，又要挨罵了！”

“咱們還要去打豬草了，不然晚上沒飯吃......”

“哥，你快醒醒呀！”

清脆的女童聲有些怯懦，林舟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推了推。

林舟記得自己沒有妹妹，奶奶更是在幾百公裏外的老家，還有......打豬草！

在這個早已經實現吃肉自由的時代，林舟天天吃肉，但還真沒見過豬跑，談何打豬草？

盡管有許多的不明白，但在妹妹不斷的呼喊下，林舟還是睜開了眼睛。

麵前是一張消瘦且蠟黃的小臉，目光裏滿滿的急切與關懷。

小丫頭梳著兩個羊角辮，一身粗布衣比起她瘦小的身板，明顯大了一號，而且是補丁上疊補丁。

本應該是天真快樂的年紀，在她身上卻看不到一點。

林舟稍微挪動了下手腳，他躺在一張土砌的床上，身下墊的，和身上蓋得鋪蓋，都是陳年稻草。

夕陽透過黝黑的木窗格，散發出一種久遠年代的淡光。

一瞬間，林舟就明白，他已不再是他。

騎著心愛的小摩托，拿著手機刷視頻，超市裏貨物琳琅滿目，夜宵燒烤啤酒的生活，已經離林舟遠去。

現在是1958年，物質匱乏的50年代末。

這幅小小的孩童身體，也叫林舟。

上麵有一個哥哥，還有一個七歲的妹妹。

在林舟出生的那年，家裏饑荒的厲害，十幾天都揭不開鍋，奶奶心疼大孫子，也就是林舟的堂哥，於是便做主把林舟過繼給了別家。

養父養母倒是很疼林舟，可惜好景不長，養父在鴨綠江那邊犧牲了，養母思念成疾去世，林舟便又被送回了老林家。

奶奶自然不待見這個給出去又回來的孫子，而且兩年前林父修堤壩的時候被大水衝走了，從此林舟迎來了人生中的苦難。

用奶奶的話說，給出去就是別人家的，別人家的哪有自己的親孫好？

林舟每天餓一頓飽一頓，沒給過一口好飯！

這天餓的厲害，身上沒力氣，想著還要和妹妹一起出去打豬草，林舟便灌了幾口涼水，先去床上躺一會兒，準備稍微休息下，積攢點勁兒......

十來歲的小男孩，在睡夢中安靜的離開。

無論生活幾經磨難，起碼睡著的這一刻，沒有憂愁苦難。

“兩個發瘟的，躲在屋裏幹什麼，還不快死出來，豬草不要打了啊？”

“豬餓的在豬圈嗷嗷叫喚，你們兩個挨千刀的躲在屋裏玩？”

“過年你倆別想吃一口肉！”

“......”

沒等林舟緩過神來，林奶奶那像是老樹皮一樣幹枯又嘈呱的罵聲，連續不斷的傳進屋裏來，罵得一句比一句難聽。

妹妹林小青蠟黃的臉，一下子變得有些發白，小手拉著林舟的胳膊，使了使勁，“哥，我們快出去！”

“嗯。”

林舟皺了皺眉，強撐著爬起來，剛一起身，腹部便傳來陣陣空虛的劇痛。

“哥，你先忍著。”

林小青注意到了自己的哥哥捂著肚子，小聲道。

倆兄妹剛出房門，林小青就被奶奶推了一把，差點一個趔趄坐到在地。

“把籃子挎上，手腳麻利點，回來晚了，晚飯你們就別吃了！”

林奶奶揪住林舟的耳朵，“聽到了沒！”

“奶奶，我們知道！”

林小青趕忙應到，林舟咬了咬牙，沒吱聲。

說的好像回來的早，豬草打得多，就能吃一口飯似的？

林舟和妹妹林小青在家從來都是隻吃中午那一頓，晚上有一個饃饃，其餘時候隻能喝涼水。

廚房的殘湯剩飯，也輪不到他們，奶奶嚴禁他們進入廚房，看到一次打一次。

提起籃子，走向田野。

50年代末的鄉村，別有一番風味。

夕陽掛在上頭還未完全落下，半邊天的火燒雲，盛夏的蟬鳴，田間的蟋蟀叫，都顯得格外寧靜。

換以前，林舟一定要好好欣賞一下，現在他隻想著怎麼填飽肚子。

這個年紀啥都做不了，說出去的話也沒幾個人信。

最重要的，林舟還沒走兩步，便覺得兩眼發懵，看東西都模模糊糊有重影了。

還是餓的！

別說以後做什麼事，今天能不能先別再餓死一次，都是問題！

“哥，這裏沒人，我們去草裏麵。”

林小青聲音壓的很低，四下瞅了瞅，確定藏得很好，這才偷偷摸摸的掏出了個玉米饃饃。

小小的一個，隻有林小青拳頭一半大，被她小心的攥在手裏。

“給，你吃！”

“哪來的？”

林舟現在看到食物，就像餓狼看到了小綿羊，眼睛直冒綠光。

“昨晚的，我吃不下，就留起來了。”

林小青說道。

其實不用問，林舟也能認出來。

這塊玉米饃饃幾乎看不到尋常玉米麵的金黃色，而是一種青灰色，裏麵慘了不少河邊割的野蒿，摻和在玉米麵裏一起蒸熟。

一般情況下，林舟和小妹林小青，每天晚上的飯，就是這麼一塊玉米麵饃饃。

玉米饃饃上，還有一個小小的牙印，咬出了一個小小的缺口，是林小青昨晚剛拿到手咬的。

後麵一整天，林小青都忍著沒再吃一口。

“哥，你正長身體，我知道你餓，你多吃點！”

林小青直接把饃饃塞進了林舟的手裏。

林舟現在還真十分需要這一口吃的，他的眼睛有點濕潤。

小孩吃不飽肚子餓，哪個能忍著把自己那僅有的一口，省下來留一天？

盡管玉米饃饃捂了一天，已經半餿，但在林小青拿出來的時候，兩兄妹明顯都咽了下口水。

“你也吃！”

林舟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身體也不允許他矯情。

把玉米饃饃掰開成兩半，多的那一半給了林小青，然後林舟把少的那一半塞進自己嘴裏。

猛猛嚼上幾口，吞進肚裏，這滋味就是和喝涼水不一樣。

別提有多爽了！

林小青咬了一口自己那一半，看著林舟猛嚼，突然把自己剛咬一小口的半邊玉米饃饃，也直接塞進了林舟嘴裏。

“哥，你都吃了！我知道你餓，中午到現在，你都去喝六回涼水了！”

林舟咀嚼的動作停頓了半秒，然後又開始吞咽。

傻妹妹，你說的沒錯，你哥其實已經被餓死了。

喝涼水能活一時，沒辦法活到成人長大的那一天。

從現在起，我就是你親哥！

這一刻，林舟希望，原本那個十二歲的小男孩，是與自己交換了靈魂，去到了六十多年後，去享受林舟原本那個時代豐富的物質，多姿多彩的新生活。

“妹妹，你放心，以後有哥在，絕對不會再讓咱們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