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散盡後,沈西沅的辦公室突然安靜得可怕。
落地窗外是黑不見底的天空,她手裏捏著那張泛黃的照片已經看了整整二十分鐘。
照片裏崔文賀穿著校服對她笑,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文賀......”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少年清秀的眉眼,聲音輕得像是怕驚醒一場夢。
我飄在她身後,看著她從抽屜深處取出一個褪色的藍色信封。
那是崔文賀最後寫給她的情書,紙張已經脆得快要碎裂。
“文賀,今天是你離開的第十五年零三個月。我讓梁深那個畜生下去陪你了,你看見了嗎?”
我的心猛地抽痛,卻隻能看著她把臉埋進掌心。
她的肩膀在微微發抖,但抬起頭時,妝容依舊精致得無懈可擊。
隻有泛紅的眼尾證明,她剛剛確實在哭泣。
沈西沅突然抓起車鑰匙,動作大得碰翻了咖啡杯。
褐色的液體在文件上暈開,像極了那天巷子裏蔓延的血跡。
秘書驚慌地探頭進來:“沈總?”
“取消明天所有會議,我要去墓園。”
秘書看看窗外夜色:“現在?”
“嗯,現在。”
等電梯時,我看到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
那裏本該戴著我們的婚戒,但現在隻剩下一圈淡淡的痕跡。
挺好的,好過我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崔文賀所在的墓園不在本市,每次沈西沅去看他都要騰出兩天的時間。
去的路上,雨突然下了起來。
沈西沅的車在道路濕滑的高速上加速行駛,讓我的心都揪在一起。
好在第二天一早,她平安到達,路上還不忘給崔文賀帶束花。
雨水打在崔文賀的墓碑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沈西沅抱著一束白玫瑰走近時,突然停住了腳步。
墓前已經站著一個撐黑傘的女人,正彎腰放下一束向日葵。
“你好,請問你是?”
女人轉過身,露出一張憔悴的臉:
“您是......沈小姐?”
沈西沅眉頭微蹙:“你是哪位?”
“我是王磊的母親。”女人聲音發抖,“我兒子是......”
“王磊?”沈西沅突然打斷她,“那個輟學的混混?”
女人的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掉:
“是,實際上他出獄後不久就出車禍沒了......這麼多年,我實在愧疚,所以才隔三差五來看看。”
“那件事情?出獄?”沈西沅迅速捕捉到對方話裏的有用訊息,瞳孔猛地收縮:“什麼意思?”
女人怔怔道:
“就是十五年前那個晚上,我兒子跟他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害死了這個高中生......”
她見沈西沅瞳孔中滿是震驚,疑惑道:
“你,你不知道嗎?”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隻是一肯不願相信而已。
我跟她解釋過的,可她隻是固執地認為一切都是我的托辭,都是我用來欺騙她的謊話。
她不愛我,所以也不會相信我說的任何。
沈西沅的聲音支離破碎,臉上的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
“不可能......我親眼看見梁深滿手是血被警察帶走......”
“那個同學是為了救人啊!我兒子說,當年他一個人闖進巷子裏救人,還報了警。但是人太多,警察也分不清是誰打的電話,幹脆一起帶走審問做筆錄。”
是的,我是最後一個上車,卻是那場事件裏沈西沅見到的唯一一個人。
這個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家隻會關注最獵奇最吸引人的那部分。
對於真相是什麼,都無心過問。
於是所有人隻知道我涉嫌殺人被傳喚,卻不知道我是為了救人。
最後謠言愈演愈烈,又成了我故意殺人,卻靠著家裏的關係逃過一劫。
我被所有人孤立,隻有沈西沅在這個時候朝我伸出手,和我做朋友。
結果我以為的最大善意,卻是我生命中的最大一場局。
沈西沅聽完這些踉蹌著後退兩步,白玫瑰掉在泥水裏。
她的嘴唇顫抖著,突然轉身就跑。
“優盤......那個優盤......”
她跌跌撞撞地衝向停車場,高跟鞋早就不知丟在哪裏。
回到公司時,真絲襯衫也已經濕透。
她狼狽地跪在地上翻找垃圾桶,指甲劈了也渾然不覺。
直到她顫抖著把U盤插進電腦,屏幕上驟然彈出一段模糊的監控視頻——
十五年前那個雨夜,我焦急地打了報警電話,拖著渾身是血的崔文賀想把他帶走。
視頻最後定格在警察到來時,把我一起帶上警車。
紅藍交閃的燈光下,有個渾身濕透的小姑娘悲憤交加地旁觀著這一切。
而這個小姑娘,就是沈西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