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陷入鬆軟的枕頭,餘光瞥見衣架上的黑色風衣。
極淺的雪鬆香幾乎要徹底消散,禮安深呼吸了兩次,嘗試用氣味在腦海中喚醒些記憶。
江行野一定來過,但並不光明正大。她隱約記得自己和江行野說過話,對方卻落荒而逃。
再醒來,她就被告知失去了整整十年的記憶,還多出一個自己拿命去救的未婚夫。
禮安的頭突然一陣刺痛,她攥著床單強忍生理惡心,回想整個上午一行人對她的關心和照顧。
顯然,在她出車禍之前,她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個恩愛有加的未婚夫,還有幾個知根知底的好友。
這些絕不是假的,也不是演的。
那麼江行野呢?在她15歲之前,本應最濃墨重彩存在的那個人,為什麼偏偏沒有光明磊落地站在她麵前?
迷迷糊糊間,禮安陷入半夢半醒。
虛幻的夢境裏,是她幼年時見到江行野的場景。
江行野被鐵鏈拴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血混合著潮濕的泥土,鹹腥的氣味掩蓋掉獨屬於少年的那一份冷冽。禮安下意識向他跑去,昂貴的小羊皮鞋踩進爛泥,她彎腰想要給蜷縮在角落的江行野解開鐵鏈。
滾燙的眼淚砸到江行野的手臂,江行野在此時抬頭看她。
禮安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江行野就張開了嘴,一口咬向她的手指......
“行野!”禮安從夢中驚醒。
“安安,怎麼了?”躺在陪護床上的秦燃被禮安叫醒,焦急掀開被子,坐到禮安身邊的椅子上,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做噩夢了?”
禮安防禦似的把手抽走,警惕地看向秦燃。
秦燃有些尷尬地僵住一瞬,而後收回抓空的手:“抱歉,安安,忘記你現在對我還很陌生。”
禮安抿唇,眼神瞟到床頭擺著的自己和秦燃的甜蜜合照,心中泛起一絲愧疚:“對不起,是我的錯。我現在什麼都忘了,沒辦法把你當成未婚夫。”
“怎麼會是你的錯!”秦燃心疼地擰起眉,“當初如果不是你推開我,我早已經死了。安安,我能追到你一次,就能追到你第二次、第無數次。隻要你平安,生活中的其他一切,從今往後,都交給我。”
禮安在並不排斥的杏仁味中,慢慢放鬆因為戒備而緊繃到牽扯傷口的身體。
看到禮安的變化,秦燃也鬆了一口氣,起身為禮安掖好被角,指尖輕輕撥開散落在她額前的碎發。
“給你點一些安眠香好不好?”
禮安搖搖頭,開口:“秦燃......”
“你以前會叫我燃燃哥哥。”秦燃滿懷期待地看著禮安,嘗試用一些親密回憶拉近和禮安的距離。
禮安咬著唇,聲音卻卡在喉嚨裏發不出來。
片刻後,她選擇忽略掉秦燃的期待,直接問更重要的事:“你認識江行野嗎?”
“怎麼突然問起他?”禮安沒有在秦燃臉上捕捉到任何變化,好像她隻是提起一個無關痛癢的人。
禮安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給出解釋,秦燃繼續問:“是他有來看過你嗎?”
“沒有。”禮安垂下眼,看向空空的衣架又收回目光,“我隻是......覺得我在15歲之前,和他關係還不錯。也許我會把他介紹給你。”
“南城所有人都認識他,江行野是幻月集團的創始人。說到幻月,它最近正在和我們兩家爭同一個項目,可沒少讓伯父伯母頭疼。出車禍那天,我們本來要去約會,也是因為項目出問題才被緊急叫回公司,沒想到卻在路上出了意外。”
“我隱約記得他不是被叔叔一家送到國外去了嗎?怎麼會......”
“安安,”秦燃無奈地笑了笑,打斷她,“也許在你的記憶裏,他還是你的兒時玩伴,但對他來說,已經過去了整整10年。而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裏,從未聽你提起過他。”
禮安閉上了嘴。
“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隻是,今天你醒來以後,一直在問別人的事,讓我有些吃醋。”秦燃很委屈,聲音甚至帶著顫抖,“我們相愛很多年了,安安,難道你對我、對我們之間的故事就沒有一絲好奇嗎?”
男人溫柔體貼地隱忍著劫後餘生卻被愛人遺忘的情緒,鏡框後的眼眶微紅,禮安看著他,腦袋和心臟某一處同時開始抽痛。
禮安一直很相信自己的潛意識,生理上的反應讓她放棄再向未婚夫追問江行野的事情。
“對不起。”禮安又一次道歉,然後企圖搜刮一些和秦燃有關的疑問,“所以,車禍的原因查到了嗎?”
“汽車在撞飛你以後,失控撞到了綠化帶引發大火,駕駛員當場死亡。鑒於駕駛員和你我兩家不存在任何糾紛,警方初步判斷是刹車失靈造成的交通意外。但爸媽和伯父伯母不信有那麼巧合的事,手下的人還在繼續查。”
禮安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醫生說你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不宜思慮過多,再睡一會吧。”秦燃點上一根安眠香。
淡淡的洋甘菊味道很快充斥在病房。
禮安輕哼一聲,並不太喜歡。但抵不住洶湧而來的倦意,再一次昏睡過去。
這一次,她在夢裏看到了以她為主人公的陌生片段。
和爸媽一起過生日,跟秦燃甜蜜約會,坐在溫知語的副駕上......
幸福到冒泡泡的人生,沒有江行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