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月光慘淡。
VIP病房內,女孩兒半張臉被呼吸機籠罩,慘白到近乎透明,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
監視器上,心跳的波動還算穩定。
江行野隔著房門玻璃看向室內,摘下皮質手套,在開門前卻遲疑。
“二爺,最多能拖住禮家人二十分鐘,司機就在樓下等著。”
“嗯,知道了。”江行野關掉藍牙耳機,喉結滾動後,踏門而入。
他脫掉沾染上寒氣的黑色長風衣,幽深的目光像盯著獵物一般,死死黏在安靜躺著的洋娃娃身上。
江行野走到病床邊,屈膝跪下,死死屏住沉重的呼吸。
接著,他將臉小心翼翼貼在女孩兒的手背上,很輕地蹭了蹭。
“安安,”江行野聲音有些啞,像含著砂,“是不是很痛?”
“其實,沒必要救他的,對嗎?”
秦燃,賤命一條,死就死了。哪裏值得禮安拚命把他推開,自己卻被車撞飛,送進搶救室,昏迷了整整一周。
江行野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心中其實很清楚禮安這麼做的原因。
如果她此刻醒來,一定會溫柔地笑著,像純潔的天使墜入人間,然後說:“因為我愛秦燃呀,為愛的人付出一切,不計較後果,不是應該的嗎?”
不,不。
禮安也許根本不會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以一種警惕、害怕的眼神望向他,然後怯生生地躲到秦燃身後。
偷來的時間流逝太快,江行野戀戀不舍地起身,在最後的兩分鐘裏,用眼睛一遍遍描摹禮安的睡顏。
他雙拳緊握,壓抑住心中想不管不顧把禮安帶回家鎖起來的瘋狂念頭。
他不能那麼做。
沒有狗把主人鎖起來的道理。
手機輕微震動,助理已經在催促他離開。
江行野抬起手,他將手指伸進禮安的手心,企圖滿足自己最後一點貪念。
細嫩軟白的小手像有所感知,突然動了動,用微弱的力氣將江行野的修長的手指握住。
心臟驟停一瞬,江行野倏地抬眸,對上禮安濕漉漉的雙眼。
完了。
被江家栓進地下室裏,被裝進麻袋扔到河裏時,江行野都沒有過此時的恐懼。
此刻,全身血液倒湧,凝結成冰,江行野僵硬著,想逃離,又不舍得掙脫禮安對他微不可查的桎梏。
他害怕下一秒,禮安就要擺出一副驚慌或厭煩的表情,像看路邊的垃圾一般,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手機的震動越來越頻繁,江行野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江行野往後退了一步,手指卻被握得更緊。
女孩兒隔著呼吸機,嘴唇囁嚅後終於發出聲音:“行野哥......好痛,抱抱。”
在病房門被打開的一瞬,江行野從窗戶跳了出去。
*
“安安,你真的沒看見有人來過病房嗎?”
秦燃指著掛在衣架上憑空出現的長風衣,問道。
禮安蹙起眉,搖搖頭:“都說了沒有。”
察覺到禮安的態度不對,媽媽林婧茵率先打圓場,坐在禮安麵前,握住她的手:“安安,小燃也是擔心你。醫生說,你沒有傷到海馬體,按理不會失憶,結果現在卻隻記得15歲之前的事,醫院的監控也憑空被抹掉......就怕是有人趁我們不在對你做了什麼。”
禮安抬眸,周圍的人都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可除了父母,還有閨蜜溫知語,禮安對其他人一概沒有印象。
未婚夫秦燃,是杏仁混了一點點焦糖。生活助理沈樂,是海鹽味的皂香。除此以外,還有幾個禮安聽過一遍又忘記了名字的親朋,五花八門的氣味聚集冗雜,無一能在禮安的腦海中勾勒出清晰的畫麵......
全都是出現在她15歲以後的人。
不曾想這10年裏竟然多出那麼多愛她的人,禮安覺得這場景沒來由的有些好笑,但表情終究有所緩和:“我明白,但我確實沒有看見過任何人。媽,我有點累了。”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跟你爸再去和醫生了解下情況,晚上給你煲湯喝。”林婧茵讓護工把病床搖下。
臨出門前,秦燃在禮盛耳邊問了句話,禮盛回答說:“領證的日子還是之前計劃的那天,婚禮就看安安到時候的恢複情況......”
話音被房門隔絕,禮安挑挑眉。
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