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門聲響個不停,眾生喧囂,沒有一個鏡頭落向邱月霜。
她獨自站在教堂側廳的全身鏡前,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婚紗的裙擺。
這件婚紗按照邱暖甜的身形量身定製,穿在她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腰際別了數個別針,才勉強固定住。
鏡中的女人麵色蒼白,嘴唇上那抹殷紅像是強行畫上去的假笑。
“商業聯姻。”她對著鏡子無聲吐字,指甲陷入掌心。
遠郊的鄉村長大,她不了解商業,不了解聯姻。隻有昨日邱父的話,仍在耳旁回響:
“他活不了多久了。不過,對你也是一件好事兒——用一場悲劇收場的婚姻,換邱氏家族的承認,穩賺不賠。”
邱月霜很清楚,邱氏家族,一直都隻是把她當成一個“貨物”。
與邱暖甜不一樣,妹妹是邱氏家族的女兒,大家希望她過上幸福的生活。而邱月霜是邱氏家族的棄子,她的死活,從來無人在意。
甚至,能讓她帶著“邱”這個姓,已經是邱氏家族對她最大的仁慈。
那麼,顧長夜呢?他會怎麼看她這枚棄子?
“小姐,時間到了。”管家在門外輕聲提醒,語氣裏帶著幾分不耐。
邱月霜深吸一口氣,拿起捧花。
大朵紅玫瑰,依舊是邱暖甜喜歡的花。
她邁步走向教堂正廳,沒有父親挽臂,沒有伴娘相隨,隻有她一個人走過那條長長的紅毯。
婚紗下擺的蕾絲像荊棘般刮擦著她的腳踝。賓客們探究的目光投來,像是要將她的秘密照得無所遁形。
竊竊私語聲在她出現的瞬間變得更加嘈雜。
“這就是邱家臨時推出來的大小姐?”
“聽說從來沒有在邱家呆過,不知道哪個角落翻出來的。”
“顧家也真夠倒黴的,隻能收下這種次品......”
伴著這句話,記者的鏡頭終於轉向了她。
視線掃過前排,父親和繼母坐在左側,表情冷漠,邱暖甜不斷給沈然拋媚眼;右側屬於男方家族的位置空蕩蕩的。
本該站在聖壇前等待她的新郎,還沒有出現。
邱月霜死死咬住口腔內側的軟肉,直到嘗到血腥味。她獨自走到聖壇前,手指冰涼。
“怎麼辦?”牧師壓低聲音,小聲問她。
按照正常的婚禮流程,隻有新郎出現之後,才能繼續誓詞。
邱月霜隻能說:“再等等。”
台下議論聲越來越大,毫不掩飾:“因為是次品,所以嫌棄了?”
“還來不來?”“我們時間寶貴,不是來這裏浪費的。”
已經有人開始和商業夥伴大聲談笑,莊嚴的教堂登時變成生意場。邱暖甜抱起胳膊,看小醜一樣看著邱月霜站在聖壇前,誇張地咂咂舌。
邱月霜咬牙,看向牧師:“繼續。”
“可是......”
“繼續。”邱月霜的聲音沉下來。
牧師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開始念誦婚禮誓詞。剛念了兩句,忽然有一個流裏流氣的男人起身。
“喂喂。”那人毫不客氣打斷了牧師的吟誦,“新郎都沒來,別繼續念了。你們說對吧?”
立刻有人跟著起哄。他們大聲談笑,不時看向邱月霜的方向,毫不顧忌拿她取樂。男人端著酒杯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各位,”他提高聲音,引得全場注目,“讓我們敬新娘一杯。雖然她隻是個廉價的替代品,但還在試圖完成今天的表演。”
“這種不要臉的精神,真是‘可敬’!”
哄笑爆發。邱月霜抿唇,盯著眼前的男人。
她認識這張臉,昨天他到過邱家,繼母找他私下說了些什麼。原來是安排這種無聊的事情。
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開口:“謝謝你的敬酒。”
聲音不大,但是整個教堂出現了片刻寂靜。
邱月霜抬手接過酒杯,毫不客氣,將整杯紅酒潑在了對方的臉上。
深紅色的液體順著他的臉頰滴落在雪白的襯衫上,對方瞳孔地震,指著她的鼻尖,半晌說不出話來。
“好了,繼續。”邱月霜將酒杯放到一邊,轉頭看向牧師。
話音未落,教堂大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踩著光緩緩走來,教堂內登時一陣驚呼。
顧長夜穿著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裝,俊美如雕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人想過,傳說中“因為醜所以不敢見人”的顧長夜,竟然如此英氣逼人。邱暖甜暗暗攥緊手掌,追悔莫及,隻能用“他快死了”來安慰自己。
邱月霜也愣了。
“是你?”是火車上闖進她包廂的那個男人。
邱月霜壓低聲音:“你遲到了。”
顧長夜冷笑一聲,聲音剛好讓前排賓客聽見:“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婚禮。”
這話一出,原本繃緊身體的邱暖甜猛地放鬆下來。
一切細微的動作落入顧長夜眼底,他淡淡看向牧師:“繼續。”
牧師硬著頭皮繼續儀式。
“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聲音在教堂穹頂下回蕩,被襯托得格外莊重。
邱月霜垂著眼睫,從牧師的手中接過那枚男士婚戒。鉑金指環在她掌心泛著冰冷的光,像一塊永遠不會融化的冰。
她抬眼看向顧長夜。這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此刻正用看一件瑕疵品的眼神打量她。
“至少把流程走完。”邱月霜道。
隻有這樣,才能完成邱父交給她的“任務”。
顧長夜不置可否,從西裝口袋取出女士婚戒,在交接的瞬間故意鬆開手指。
“咣當”——
鑽石與大理石地麵碰撞的聲響清脆刺耳。價值連城的戒指在邱月霜腳前彈跳兩下,被顧長夜毫不留情地踩住。
教堂裏瞬間安靜得可怕。
血液凝固。邱月霜保持著伸手的姿勢,指尖懸在半空。耳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咚咚地撞擊著鼓膜。
聲音很遠又很近。顧長夜近在眼前,卻遠得難以觸碰。
隻見他挑眉,嗤笑出聲,輕蔑至極:“就憑你,也配做我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