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蘇淺淺的胸口劇烈起伏，精心描繪的唇線微微顫抖。

她猛地轉身，抓起平板電腦快速操作幾下，牆上的顯示屏亮了起來。

畫麵中是年輕的他們——顧寒川在校園櫻花樹下為蘇淺淺拍照，她笑著去搶他的相機，兩人跌倒在鋪滿花瓣的草地上，然後接吻。

“記得這一天嗎？”蘇淺淺的聲音帶著刻意的甜蜜，“你跟我說，這世上再不會有比我更美的事物。”

顧寒川的指尖微微蜷縮。

他當然記得。

那天之後，他將那張照片洗出來放在錢包裏，直到後來被她親手燒掉。

見他沒有反應，蘇淺淺又切換到下一個視頻——他們的婚禮。

畫麵中的顧寒川穿著黑色西裝，眼睛亮得驚人，在宣誓時聲音哽咽。

蘇淺淺則一襲白紗，美得不可方物。

“還有這個。”她繼續播放，“你說過，無論健康疾病，貧窮富有，都會愛我、珍惜我，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顧寒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誓言猶在耳畔，而眼前這個播放視頻的女人卻親手摧毀了它賦予的一切意義。

“怎麼，現在連我們的過去都不敢麵對了？”蘇淺淺關掉視頻，俯身逼近他，“還是說你已經徹底忘記了這些？就像當初忘記我一樣？”

她的香水味撲麵而來，是那款他們一起挑選的“午夜飛行“。

曾經，這個味道能讓顧寒川心跳加速；現在，它隻讓他想起被囚禁的這些日子。

“我記得。”顧寒川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但記憶改變不了任何事。”

蘇淺淺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是捕獲獵物的野獸。

“那什麼能改變？”她追問，“我的道歉？我的懺悔？還是......”她的手指劃過他的臉頰，“我的痛苦？”

顧寒川轉過頭，避開她的觸碰。

“離婚協議已經簽了。我們結束了。”

“結束？”蘇淺淺突然笑了，那笑聲讓顧寒川後背發涼，“在我這裏，沒有你的允許，什麼都不會結束。”

她直起身，走向房間角落的控製台。

“既然溫和的治療對你沒用，那我們試試更直接的方法。”

顧寒川聽到儀器啟動的嗡鳴，本能地繃緊身體。

過去的七天裏，他已經領教過蘇淺淺所謂“治療方法”的威力——那些電流、藥物和催眠，每一件都打著治療的幌子，實則是對他意誌的摧殘。

“你知道嗎？”蘇淺淺調整著參數，背對著他說，“我最恨的不是你當初失憶，不是你隱瞞試藥的事，甚至不是你簽下離婚協議......”

她轉過身，手裏拿著那個熟悉的電極頭箍。

“我最恨的是，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下？”她的聲音突然哽咽，“三年婚姻，七年感情，對你來說就這麼不值一提？”

顧寒川的胸口一陣刺痛。

不值一提？如果真能這麼簡單放下，他現在就不會躺在這裏。

但他不會告訴她，不會給她這個滿足。

“說話啊！”蘇淺淺突然將頭箍重重摔在地上，金屬碰撞聲在房間裏回蕩，“告訴我你恨我！罵我瘋子！詛咒我下地獄！任何反應都比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強！”

顧寒川靜靜地看著她崩潰。

原來這就是她想要的——一場情緒宣泄，一次確認她還能影響他的證明。

“你想要什麼，蘇淺淺？”他輕聲問，“我的痛苦？我的眼淚？還是......”他停頓了一下，“我的愛？”

最後那個詞像一記耳光甩在蘇淺淺臉上。

她的表情凝固了，塗著精致口紅的唇微微張開，像是沒想到他會直接問出這個問題。

驕傲不允許她承認，但顧寒川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眼中閃過的慌亂，了解她下意識攥緊的拳頭，了解她所有說不出口的渴望。

“可笑。”蘇淺淺最終找回了聲音，冷笑一聲，“你以為我還會在乎你愛不愛我？”

她撿起電極頭箍，動作粗暴地戴在他頭上，“我隻在乎你的血管瘤能不能治好，僅此而已。”

顧寒川沒有拆穿她的謊言。

當電極接通，電流竄過大腦時，他咬緊牙關，將所有痛苦的呻 吟都咽了回去。

劇痛中，他恍惚看到蘇淺淺的嘴唇在動，似乎在說什麼。

他集中精力去分辨，終於聽清了那句話——

“說你恨我......”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至少這樣證明你還在乎。”

電流再次加強，顧寒川的意識開始模糊。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個病房，看到蘇淺淺躺在病床上，蒼白脆弱得像朵隨時會凋零的花。

那時的他隻有一個念頭——不惜一切代價救她，哪怕代價是自己的記憶，甚至是生命。

“值......得......”他無意識地呢喃出聲，不確定蘇淺淺是否能聽見。

電流突然停止。顧寒川模糊地感覺到一雙手捧住了他的臉，有溫熱的液體滴在他的臉頰上。

“什麼值得？”蘇淺淺的聲音顫抖著，“顧寒川，你說什麼值得？”

但黑暗已經吞噬了他，將他帶入無夢的沉睡。

當顧寒川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回到了那間偽裝成病房的囚室。

窗外的人造風景已經切換成夜景，虛假的星星在虛假的夜空中閃爍。

他的頭部隱隱作痛，嘴裏有鐵鏽般的血腥味。

床邊的心電監護儀顯示他的心跳過快，血壓也不穩定。

門被輕輕推開，蘇淺淺走了進來。

她換了一身衣服，妝容也重新整理過，但眼睛還是紅的，顯然哭過。

“醫生說你不能繼續高強度治療了。”她站在床尾，語氣平淡，“血管瘤附近的組織太脆弱，再刺激可能導致出血。”

顧寒川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即使在虛弱的狀態下，他的眼神依然清明堅定。

蘇淺淺走到床邊，拿起一杯水遞到他嘴邊。

“喝水。”她命令道，聲音卻不像往常那樣強硬。

顧寒川猶豫了一下，最終微微抬頭啜了一口。

水流過幹裂的喉嚨，帶來短暫的舒適。

“為什麼？”蘇淺淺突然問，“為什麼當初要為我試藥？”

這個問題她問過無數次，在各種場合用各種語氣。

顧寒川知道她想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個能讓她繼續恨他或原諒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