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反應是不會騙人的。
一個父親,在旁人還沒說什麼的時候,就已經先定了自己女兒的罪。
十七皇子忍不住挑眉,看了眼蕭昭昭的神情,沒有馬上接話。
還是後趕來的祖母皺著眉頭說了一句:“昭昭一向孝順乖巧,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雖是好心,但還是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
畢竟,好事,她怎麼配有呢?
蕭昭昭忍不住輕笑一聲。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
這態度瞬間就讓蕭慕慕叫了起來。
“你還敢笑!你自己做錯了事,少連累蕭家!”
目光落到十七皇子身上,又變得大膽熾熱。
“蕭昭昭自小頑劣,不服父母管教,殿下可莫要誤會了小女,我跟她可不是一樣的人!”
她一身紅衣,熱烈如火,爛漫嬌憨,很難讓人生出惡感。
可隻有蕭昭昭才知道,這火會灼人。
正如此刻,她看過來的眼神滿是高傲和得意,在自己素色簡單的衣袍上挑剔打量。
倒比皇家人還高高在上。
她們雖然有著同一張臉,卻天差地別。
“慕慕,收斂些!”蕭文才低聲斥道。
這個家裏,他是唯一還有點政治嗅覺的了,畢竟在朝為官。
十七皇子就算無緣大位,也絕不是他蕭家能肖想的。
至少麵上不能。
“小女年幼,如有冒犯,還請殿下莫怪。”
一個直呼其名,一個小女年幼。
從這幾人出來開始,蕭昭昭就一直靜靜地看著她們。
每一個,都是她的血脈至親。
每一張臉,都無比熟悉。
渾身的血肉都在叫囂顫抖。
那些曾經會刺痛她的言語,現在隻會讓她更加興奮。
她回來了。
“令愛的確與長安不同。”
十七皇子看戲看夠了,閑閑地說了一句,總算拿出了聖旨。
不過他明明是笑著的,蕭文才卻總覺得聽出了幾分冷意。
正疑惑著,聖旨的內容又將他牢牢地定在地上。
封為公主?怎麼可能?
那賤丫頭怎麼可能有這樣的運道!
還恍惚著,蕭昭昭已經跪在前麵,恭恭敬敬地接了旨,高呼萬歲。
宣了旨,十七皇子就直接把疲態擺在臉上,有些不耐煩地拒絕了蕭文才的客氣挽留。
隻給蕭昭昭留下一句:“有空多去宮裏陪陪父皇。”
他走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嘉嬤嬤才終於開了口。
“殿下,還請尋到您要獻給陛下的東西,老身還要回宮複命。”
蕭昭昭就等著她這一句。
正想著找點什麼理由才能讓她去而複返,蕭慕慕猝然上前搶過了她手裏的聖旨。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成了公主!”
嘉嬤嬤皺眉,直接把蕭昭昭攔在身後。
“陛下親封的公主,豈容得你這般放肆!”
“蕭大人,這便是您府上的教養之道嗎?”
“你這老貨,算什麼......”
蕭慕慕勃然大怒,話沒說完,就被蕭文才一巴掌打在了臉上,一下子收了聲。
但她十分不解,捂著眼瞪著自己的父親,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您是宮裏來的貴人,宰相肚裏能撐船,可千萬別跟一個小丫頭計較!”
蕭夫人連連道歉,把蕭慕慕扯到身後。
這麼一來,嘉嬤嬤也不好再說什麼。
蕭昭昭有些歉意:“讓您見笑了。”
然後走到蕭慕慕的麵前,抓住了聖旨的一角。
“事已至此,你再不願意相信也無用。”
“還是說,你想毀壞聖旨?”
她唇角微彎,既像炫耀,又像真的希望聖旨壞掉。
蕭慕慕什麼時候見過她這樣子,一下子鬆了手,手指著蕭昭昭,“你......你......你”個不停。
這死丫頭什麼時候敢這麼跟自己說話了?
她不是應該一直低眉順眼,即便現在得了好處,也要跪著把聖旨給自己,把公主之位讓給自己嗎?
“嬤嬤,我帶您去住處尋。”
蕭昭昭拿了聖旨,也不管旁人,直接偕了嘉嬤嬤的手往後院去,滿院下人無人敢攔。
蕭慕慕愈發氣不得,撲進母親的懷抱裏哭泣。
“母親您看她那囂張的樣子,我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爹,你竟然還打我,你為了那個賤種打我!”
她控訴蕭文才。
以往蕭文才最是寵她,她一撒嬌,他便會重重地罰蕭昭昭。
可是今日他竟然冷了臉,厲聲道:“住口!”
“把這種話掛在嘴上,你就是這麼教女兒的?”
“她是賤種,那我們是什麼?”
他瞪蕭夫人。
蕭夫人眼神有些躲閃,不願承認是她天天掛在嘴上才被蕭慕慕學了去。
隻扯了另外的話頭。
“老爺當真要讓她如此得意?她怎配?這公主應當是慕慕的!”
蕭文才冷哼一聲:“我自然知道。”
“可想要好東西,也得有命拿!總得先把宮裏來的糊弄過去!”
蕭慕慕仍是不服,但被蕭夫人瞪了一眼,氣呼呼地跑走。
蕭夫人則上前去扶住蕭文才的胳膊笑道:“此事還要老爺籌謀。”
她態度恭敬,語氣崇拜。
蕭文才的氣順了些,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府裏就這麼兩個女兒,我自然是更向著慕慕的。”
夫妻兩說說笑笑地走了。
無人在意站在一旁的老祖母。
“都是自己的骨肉,老爺這也太......”
祖母身邊的嬤嬤一臉一言難盡。
祖母被扶著一點一點慢慢走回去,似是早已習慣自己被慢待,歎息一句。
“他這是心魔。”
“隻是可惜了昭昭,她是個好孩子。”
不過很快又高興起來。
“好在,她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祖母一臉欣慰。
......
“這就是殿下曾經住的地方?”
嘉嬤嬤站在低矮的下人房門前,有些驚訝。
誰家的千金小姐養成這個樣子?
就連她這個有些體麵的宮人,住的都比這好。
蕭昭昭並未多說,直接領著人進去,尋到自己的床鋪。
屋子裏有股許久不曾見過陽光的味道,空氣裏還有飛揚的細塵。
嘉嬤嬤一進來就皺眉,蕭昭昭倒是絲毫不受影響,在床頭的縫隙裏拽出一個小包裹。
“還好沒有被發現,不然跟鋪蓋一起被收走了,我可就沒法向父皇交差了!”
從進了蕭府,並未聽見她叫一聲親人,倒是把“父皇”叫得十分親熱,毫不掩飾濡慕之情。
嘉嬤嬤隻覺得眼眶有些酸。
真把藥包遞到嘉嬤嬤麵前,蕭昭昭又起來幾分不好意思。
“是我思慮不周,這實在太寒酸了些,不好送給父皇。”
正要往回收起來,就被嘉嬤嬤攔住了。
她笑得和藹,仿佛在看自己家的小女兒。
“殿下放心,陛下什麼都不缺,這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然後在蕭昭昭猝然亮起來的目光裏說道。
“您放心,老身一定盡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