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脫身,回到另外一個“陌生”世界,我害怕。
留在這也可以的。
想法一出,恰好有風吹過,院裏秋千吱呀作響。
我站起身,恍惚間看見那梨花樹下,似那年上巳夜,尚且年輕的薑婉寧正在為阿塵親手做秋千。
那時的阿塵想,很快就能攻略成功的吧?
而後春去秋來,秋千褪了色,青絲現白發。
直到周回南來了,薑婉寧親手拆了老舊的秋千,換上新繩新板,刷上油亮的新漆,阿塵還是沒有捂熱薑婉寧的心。
“算了,回去吧,回去也好......”
聲音平穩,到底泄了一絲顫抖。
係統冰冷道:
【好的。】
【三天時間,你會慢慢忘記這裏的一切,也會慢慢記起你來到這之前的日子。】
【留下該留的記憶,恢複屬於沈塵的記憶,之後,我送你離開。】
我點了點頭,拭去淚花。
三天,足夠我想起,也足夠我告別了。
係統沒有撒謊,僅僅一晚,我就記起了德先生和賽先生。
還記起了,我的世界,是怎樣的戰火紛飛。
我出神的匝著恢複的部分記憶,不小心撞上迎麵而來的周回南。
竹籃不甚劃傷了他的手肘,書卷洋洋灑灑落了滿地。
他甩了甩右手,眼神越過我,驀地拔高音量:
“駙馬,這可是我握筆的手,要是撞壞了,公主和盼陽是會怪罪的。”
順著他的眼神瞧去,沈盼陽小跑至他身旁,
拉起他的手腕關切道:“周夫子,你無事吧?盼陽給你吹吹,痛痛飛飛啦。”
我垂眸看著沈盼陽,這個我悉心養護了八年的孩子。
而今卻用我愛他的方式來愛別人。
周回南的眼淚凝在睫毛上,將落未落,
“關節有點麻痹而已,可能對寫字略有影響,盼陽乖乖,不打緊的。”
薑婉寧抱著筆墨緊隨而至,看向我的眼神卻是嗔怪,
“怎會如此不小心。”
他們一人一邊握著周回南,關切溢於言表。
我摩挲著掌心粗糲處,那大片的傷痕,是之前蒸梨花糕的時意外燙傷的。
可那時,薑婉寧是怎麼說來著?
是了,她頭也沒抬,隻繼續翻看著書冊,
“泡點涼水不就好了,我又不是大夫。”
而沈盼陽則伏在她膝側,向我攤開掌心,“那我的梨花糕呢?”
回憶像把刀子一樣,剜開這數年的鮮血淋漓,叫我窒息不已。
罷了,遲早都要忘記,全部留在這裏,包括薑婉寧和沈盼陽。
見我愣神,薑婉寧蹙了蹙眉,“阿塵,道歉吧。”
“就是,爹爹快道歉!”
換作先前,我可能會內疚、自責。
可這點瑣事,跟我昨晚記起的那些炮火連天而言,實在太過渺小了。
於是我聳了聳肩,輕描淡寫一句:“抱歉。”
沈盼陽還要發作,周回南拉住他,
“好了,駙馬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年紀有些大了,注意力沒法集中罷了。”
沈盼陽眯起眼笑,舉手搶答:
“夫子,我知道!這叫阿爾茲海默症,你教過我的!”
薑婉寧刮了刮他的鼻子,“小機靈鬼,行了,去聽夫子授課吧。”
周回南眨了眨眼,親昵地牽起她,“公主殿下還是一起聽嗎?”
薑婉寧頓了一瞬,堆起笑容,
“是啊,我還想聽你多講講你們那邊的武器。”
三人手挽著手而去,宛如做了家人一般。
全然將我忽視在了原地。
到底是全心全意付出了十三年啊,以至我需得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才能掩蓋此時的狼狽。
薑婉寧不知為何,偏頭看了我一回。
許是我的反應太過淡漠,我竟隱約瞧見她眼底掠過一絲不悅。
錯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