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夏正執筆批閱府中賬冊,聞言一頓,墨汁在紙上洇開一小片陰影。
她並未抬眸,輕聲問道:“柳姨娘這是來興師問罪?”
這副無論何時都從容不迫的模樣,最是讓柳依依記恨,仿佛無論自己再怎麼鬧騰,都不過是蘇知夏眼中的挑梁小醜。
她故意撫摸著肚子,“妾身如今懷著夫君的骨肉,自然見不得有人欺辱他。”
“哦?”蘇知夏放下筆,目光輕飄飄落在柳依依肚子上,“那妹妹可要當心些,別動了胎氣。”
話未說完,柳依依已經臉色一變,胸口劇烈起伏,手指死死掐著手帕。
“殿下這是在詛咒我的孩子?”
蘇知夏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本宮隻是好心提醒。”
“啪!”
茶盞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柳依依故作驚慌得後退兩步,連忙護住肚子,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
“殿下這是想謀害沈家子嗣嗎?”
蘇知夏靜靜得看著她演戲,眸光漸冷。
一旁的芷蘭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說道:“柳姨娘慎言,分明是你自己…”
“芷蘭,退下。”
蘇知夏緩緩站起身,走到柳依依麵前,忽然伸手,撫上柳依依小腹。
“你,你想幹什麼?”
柳依依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停滯,想離開,卻挪不開步子。
“無事。隻是柳姨娘如此看重這個孩子,那本宮讓太醫來仔細瞧瞧,免得出了差錯,倒成了本宮的錯。”
柳依依臉色驟變,她本就胎像不穩,若是被沈硯和沈老夫人知道......
“不,不必了。”她慌亂後退,差點踩到裙擺。
“妾身突然身子不適,先告退了。”
說完便匆匆轉身,身影顯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蘇知夏輕蔑一笑,本是試探,如此看來,其中必有問題。
“芷蘭,去請張太醫,就說本宮憂心柳姨娘腹中孩子,特意請他來診脈。”
芷蘭一愣,隨即會意:“奴婢這就去辦。”
若真有問題,今早這一遭,便是她自掘墳墓。
柳依依一回到擷芳院,便猛地甩上房門,丫鬟彩霞迎上來告知蘇知夏已經派人去請張太醫。
“快!去攔住他。”她死死攥著彩霞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肉裏。
“就說,我突然好了,不必診脈。”
彩霞吃痛,卻不敢掙脫:“姨娘,公主已經派人去請,若太醫半路折返,不是更引人懷疑?”
柳依依臉色煞白,若被太醫診出端倪......
“不管,先攔住,其他事,日後再說。”她聲音發顫,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張太醫提著藥箱匆匆穿過回廊,卻在拐角處被一名小廝攔住。
“太醫留步!”
小廝躬身行禮,賠笑道,“柳姨娘方才突感不適,但眼下已經歇下了。怕太醫您白跑一趟,特意來告知,今日便不勞您診脈了。”
張太醫皺眉:“可公主殿下吩咐......”
“柳姨娘醒來後自會親自去向公主賠罪,您不必憂心。”
小廝塞過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張太醫掂了掂荷包,沉默片刻,終究轉身離去。
燭火搖曳,蘇知夏聽著暗衛的稟報,指尖輕輕敲擊案幾。
“柳依依攔了太醫?”她輕笑一聲,“果然心裏有鬼。”
芷蘭低聲道:“殿下,可要奴婢親自去請?”
“不必。”蘇知夏抬眸,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她既不敢讓太醫瞧,這胎必有蹊蹺。且讓她提心吊膽幾日。”
......
沈硯剛踏入院門,便聽下人提及柳依依今日不舒服一事。他眉頭緊蹙,攤手示意隨從退下,獨自掀開簾子進入房中。
屋內熏香嫋嫋,柳依依半倚在軟榻上,彩霞正在喂粥。
見沈硯進來,柳依依讓彩霞退下,慌忙用帕子擦幹眼淚,強撐起一抹笑。
“夫君忙完了?”
“聽說你身子不適?”沈硯在榻邊坐下,目光掃過她的小腹。
“請大夫看過了嗎?”
柳依依輕輕搖頭,表示不礙事,“沒有,隻是有些頭暈,歇一歇就好了。”
再一抬眸,眼中水光盈盈,仿佛下一秒眼淚便要掉落,語氣更是委屈:“是妾身不好,今日不該去招惹殿下的。”
沈硯眸色微沉:“她為難你了?”
“殿下她......”柳依依欲言又止,最終搖頭苦笑,“是妾身不懂規矩,惹殿下生氣了。”
她嘴上認錯,手卻輕輕拽住沈硯的袖角,聲音低軟:“隻是,妾身擔心,若日後公主容不下這個孩子......”
沈硯垂眸,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一瞬,忽而輕笑:“怕什麼?”
他抬手,指尖撫過她的臉頰,動作溫柔,眼底卻一片涼薄:“你既有了身孕,就該好好養著,別去招惹她。”
柳依依一怔:“可是。”
“她若真想動你,今日還能在這好好的嗎?”沈硯收回手,語氣淡淡,“況且這孩子若出了差錯,聖上那邊也不會輕易過去。”
柳依依瞳孔微縮,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低頭,乖順應聲:“妾身明白了。”
沈硯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她一眼:“好好養胎,別做多餘的事。”
說完,他轉身離去,背影疏冷,仿佛方才的溫柔隻是錯覺。
柳依依盯著合上的門扉,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蘇知夏,咱們走著瞧。
長樂院,蘇知夏準備歇下,芷蘭匆匆進來:“殿下,陸首輔遞了帖子,說奉皇命明日來查春祭籌備。”
陸玄夜?他來得倒是巧,莫非......
思及此,蘇知夏眸光一凝。
“讓你調查陸玄夜的事,可有進展?”
芷蘭將冊子呈上,蘇知夏展開,一行行掃過。
“因時間短,目前隻查清陸首輔近五日的全部行蹤,皆記錄在冊。”
三日前,陸玄夜深夜入宮,與皇帝密談至子時。
前日,他去了城郊一處荒廢的宅院,逗留兩個時辰。
昨夜,他獨自在書房焚毀了一遝文書,灰燼中殘留半片未燃盡的紙角,隱約可見“顧”字。
她的指尖在最後一條上停頓,眸色漸深。
顧......
是巧合,還是?
“繼續盯著。”她合上密報,聲音冷冽,“尤其是他去過的地方,一處都不準漏。”
芷蘭領命退下。
蘇知夏獨自站在窗前,望著院中搖曳的樹影,思緒翻湧。
陸玄夜。
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