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安輕笑,拿著手中的書冊輕輕敲了敲這冒失鬼的頭,“怎麼?沒有我的吩咐,府中竟還有人有這膽子來檢查我要送出去的信件?”
“這......”柳衣恍然大悟。
按理來說,是不該有的。
“讓管家多盯著那兩個人一些。”沈玉安臨窗而立,給柳衣指了指方向。
不遠處的荷花池畔,有兩個小丫頭朝著這邊探頭探腦,形跡可疑。
“就是她們!”柳衣更是憤憤,“安插眼線都安插到我們國公府來了!這對狗男女可真是欺人太甚!”
“莫生氣。”沈玉安無奈搖頭,“氣的可是你自己。”
“姑娘難道就真的甘心?”柳衣咬牙,“若非國公府當年鼎力相助,哪有謝臨寒的今日?”
這皇位,有一半還是靠著衛將軍鎮守邊關安定軍民打下來的。
如今,還真的就翻臉不認人了?
“有什麼甘心不甘心的?”沈玉安放下書冊,撿起了一旁的玉壺,替窗下臨風的狐尾百合灑水,“行事無愧於心便好。”
“我就是看不慣那對狗男女過河拆橋的樣子!”柳衣原先還想勸著自家姑娘再去求求皇帝,眼下,這點想法也都蕩然無存了,“還是秦王殿下善解人意。”
提起秦王,柳衣的眼眸中都帶著笑意。
秦王......
這個稱呼在沈玉安的耳邊滾過一圈,心思卻更是繁雜。
比起喜怒形於色的謝臨寒,秦王顧淵,才是更難相處的那個。
“姑娘。”外頭管家來請,“老爺請姑娘去書房一趟。”
“知道了。”
沈玉安放下玉壺,帶著柳衣匆匆前去。
蜿蜒曲折的廊簷之後,先前已經被沈玉安察覺的兩名眼線渾然不覺,依舊偷偷得綴在後頭。
國公府的書房建在湖心之上。
說來,這還是沈玉安祖父昔年建這一座國公府時,特地劃出來的一塊地方。
四環環湖,清明水秀。
要入書房,唯有一座木橋。
從前沈玉安隻覺得麻煩得緊,眼下才知祖父深意。
此處商量機密要事,最是不怕偷聽。
“安安,來坐。”國公爺如今不過不惑之年,兩鬢便已有了白發。
可見近日來之遭遇,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父親近日為舅舅奔走,實在辛苦。”沈玉安為了不打草驚蛇,並未將真實情況告知父親。
有謝臨寒在上頭壓著,無人敢助國公府。
“你舅舅與我們家,早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即便沒有你母親的這一層關係,我也斷然不可能看著一個為天下百姓拋頭顱灑熱血的忠義之士,便被這樣平白誣陷。”沈國公的一番話擲地有聲。
“爹爹今日喊女兒來,可是查到了什麼?”
沈玉安暗自盤算。
眼下沈衛兩家接連遭禍,明麵上還願意幫忙的,怕是沒有。
“安安可有曾聽過一個叫周演之的書生?”
熟悉的名字,再一次出現。
沈玉安佯裝不知。
與秦王的交易,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此人是宮中昭妃的遠方表兄,曾經兩次參加科考未曾中舉,新帝繼位後,於半年前破格擢升為正六品京城守,三月前又擢為正四品轉運使,你舅舅的案子,便是由他告發而來。”
沈國公雖神情平靜,但言語之中已難掩激憤。
後宮之中,昭妃表麵和氣,實則一直將沈玉安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周演之作為昭妃的遠方表兄,告發之心可見一斑。
“昭妃出身低賤,隻會玩這些下作的手段。”沈國公逐漸激憤起來。
沈玉安替父親倒了杯茶,奉到他的麵前,“爹爹喝杯茶消消氣。”
等沈國公將茶盞接過,沈玉安才繼續道,“爹爹可還記得,昔年沈衛兩家助謝臨寒奪嫡之時,也曾有人向謝臨寒進言,說舅舅在邊關屯兵自重,恐有不臣之心。那時謝臨寒是什麼反應?”
“那時他還沒昏了頭,自然是直接將這進讒言的小子給砍了!”沈國公將茶盞置於一旁。
被女兒如此提醒,沈國公也瞬間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安安,你與謝臨寒眼下雖鬧得難看,可若沒有昭妃那個賤人在旁挑唆,爹爹相信,你們還是能——”
“不可能了。”沈玉安打斷了父親的話,“女兒的眼裏容不得沙子。倘若娘親還在世,她也會支持於我。”
提起剛去世不久的國公夫人,沈國公的眸光也暗淡了下去。
他虧欠沈玉安的母親,也有許多許多。
“爹爹,既然已經查到了此事與昭妃有關,您便收手吧,莫在查下去了。”沈玉安替父親又續上了茶,“女兒會聯係舅舅的舊部,定會幫舅舅脫困。”
“好。”
沈必看了女兒許久。
心知她的性子倔強無比,勸不動,便隻能支持。
從父親的書房出來,沈玉安才見到柳衣,她便遞上了一封請帖。
是淺色的桃花箋。
“姑娘,明日便是三月三,桃花社的女公子們想請您一聚。”
沈玉安揭開帖子一看,上頭的字娟麗婉約,工工整整得寫著她的名字,視線下移,略過那幾段客氣相邀的繁文,最終落在了最後的那一行地址之上。
城東倚嬋園。
“替我回帖,我會準時到訪。”沈玉安將帖子又扔還給柳衣,自顧自得往前走。
倚嬋園。倚嬋園。
這地方,也是多年未再踏足了。
翌日,柳衣替沈玉安裝束一新。
“姑娘這幾日為將軍憂心,憔悴了不少,還是穿件顏色亮些的衣服,好抬抬氣色。”
拿出一早就替沈玉安準備好的新衣,柳衣極力勸說。
沈玉安望著鏡中的自己,容顏確實是難掩憔悴。
這一切,又是拜誰所賜呢?
“不必。”沈玉安指了指一旁的衣櫃,“去取我慣常穿的青色羅裙來。”
“姑娘——”柳衣不解。
沈玉安接過羅裙,命柳衣替她更衣。
“那處園子自從姑娘七歲生辰落水出事之後,便一直封存,今次三月三的桃花詩社選在那裏,本就是——”柳衣一邊替沈玉安綁著帶子,一麵還在喋喋不休。
“既然知道她們的用意,又何必費心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