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苦寒之地放逐歸來,我已年屆花甲。
回到祖宅,卻被兒子和女兒視為負擔和恥辱。
他們嫌我曾是戴罪之人,是個瘸腿的,更無半分家產傍身,往後得靠他們養活。
因此,兒子從不許我上主桌用飯,甚至把我安置在柴房。
連我的長孫,兒媳也嚴令不準他喊我一聲祖父。
我不敢有絲毫怨言,畢竟流放二十載,我未盡過一天為父之責。
可今日,隻因我做飯時鹽放多了些,兒子竟怒不可遏,一拳將我鼻血都打了出來。
“老東西,你想齁死我們不成?”
“看看你這老不死的!讓你做個飯,差點沒把人鹹死!還能指望你幹點啥,整個一廢物點心!”
兒子自打我回來,張口閉口隻叫我“老東西”,從不肯叫聲爹。
我心中憋悶,擦了擦鼻血,縮到牆角,獨自捧著碗扒飯。
這時,兒媳收到信,對兒子說:“卿月七日後出嫁,你可別忘了。”
我一聽是女兒宋卿月要嫁人,忙放下飯碗,望向兒子宋明堂:“卿月成親?何時定的事,怎不與我說?”
兒子頓時沒了耐性:“與你說這些作甚?”
我委屈地攥緊拳:“我是她爹啊,女兒大喜,我這做父親的豈能不到場?這麼大的事怎麼瞞著我?”
兒子朝我腳邊啐了一口濃痰。
“你也配去?”
“你想讓親家曉得,她爹是個流放充軍的罪人不成?”
“丟這個人?”
“卿月的喜酒你就甭想喝了。”
“我們對外早就說了,你這老東西已經死了!”
我霎時啞口無言,心如刀絞。
其實他們不知,當年我頂罪流放,是為了宗族抽了生死簽。
......
我搖搖頭,正要拾起掉落的碗,長孫卻跑過來一腳將碗踢飛。
那碗撞在牆上,摔得粉碎。
“哈哈,踢中了!”
長孫還朝我扮鬼臉,罵道:“臭瘸子的碗,被我踢飛嘍!”
兒媳對長孫的胡鬧視若無睹,隻把他抱起,嗔怪道:“瞧這孩子,踢那臟東西,也不怕汙了腳。”
這話徹底點燃了我的怒火,我霍然起身,指著兒媳和長孫吼道:“穆雪,你說的什麼渾話!”
“你就是這麼教孩子的?我哪裏臟了!”
我的怒吼當場把長孫嚇得哇哇大哭。
兒子宋明堂本就看我不順眼,此刻更是火冒三丈,一步擋在我身前,猛地推了我一把:“老東西,為老不尊!給我滾回你的柴房去!”
“宋明堂,我隻是就事論事,你推我作甚!”我一個踉蹌,重重摔在地上。
宋明堂冷眼看著,也不來扶,隻抱著胳膊道:“在這家裏,你最是多餘,沒資格談什麼體麵。當年就因你獲罪,我和卿月從小就被人指著鼻子罵是罪囚的孽種。”
“若不是大伯收留,我們兄妹早餓死街頭了。”
“你如今能回來,已是開恩,別指望我孝順你。實在待不下去,隨時可以走,我絕不攔你。”
聽著宋明堂冰冷的話語,我扶著牆,拖著瘸腿,一步步挪出了正屋。
回到柴房,看著地上那張汙黃的舊褥子,兒子連張床板都吝嗇給我,我不由長歎一聲。
“罷了,我還是走吧。”
我簡單收拾了僅有的幾件舊衣物,打了個包裹,決定去投奔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