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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佞臣
敘白

第13章

官鬼(五)

11

事已至此,顧衍之也不願再讓趙玉卿在這臟穢之地久留,便打算連夜啟程,走之前,將此地殘局交予長風處理,囑咐道:“將人帶下去,嚴刑拷打,今夜務必審問出高有道那一家子的下落,她們是本案重要人證。自然……他們之中若有人願意供了,算是有功,審罷,明日便將人押回京城複命。”

“是。”長風稱是,又請示了句:“大人,那位曾夫人如何處置?”

畢竟,嚴格說起來,那婦人算是同謀。

顧衍之沉思片刻,輕歎了口氣:“讓她安生將孩子生下吧,到底隻是一顆棋子……”

曾應用性命保護的妻兒,顧衍之還是有心成人之美的。

雖到最後,那婦人依舊按照馮保的吩咐行了栽贓,但她跟著曾應出逃,與曾應有了孩子,總是有那麼一刻,是用了真心的……顧衍之寧願相信,在茅草屋裏,曾應的內心並非全然絕望,想必在曾應死前焚燒十指那一刻,夫婦二人此後一舉一動,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倘若他顧衍之此行敗了,馮保興許會念在婦人立過功饒她一命,倘若真有人能看懂曾應的苦心,必能將他妻兒救出苦海,不再為人棋子。

長風會意,抬手讓人將馮保等人押回州府刑訊室,玄妙司的人用刑逼供,向來是有一套的。

顧衍之陪同趙玉卿坐上馬車,路上,正待要取了幹淨的帕子,替趙玉卿擦一擦手,卻發現趙玉卿掌心中,赫然是一道血紅的口子,觸目驚心。

顧衍之怔了怔,卻隻一言不發,替她將手心包紮好,方才抬眸,用最平靜溫和的語氣對她道:“玉卿,你在這等我片刻,我落了些東西,回去取了就來。”

趙玉卿詫異,“不能讓別人去取嗎?”

顧衍之微微一笑,“是很重要的東西。”

說罷,顧衍之便掀簾鑽出馬車,牽了一批馬來,翻身上馬,打道回了州府衙門。

長風與觀今見他回來了,也是詫異,顧衍之卻什麼也沒說,徑直朝那被架在刑訊架上,已經被鞭打過一輪的馮保而去,他的麵上沒有絲毫笑意,眼神平靜,卻深邃有如深淵,開口問他:“是你第一個破瓦而入?”

馮保一抬頭,看進了顧衍之那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眼睛裏,不知為何,心底竟沒來由的發顫。

見他這模樣,顧衍之也不必等他回答了,命人取了一把刀來,視線淡淡落在馮保的右手,“是這隻手持刀嗎?”

馮保的眼底,漸漸染上了極度的恐懼……

顧衍之接過一把刀,卻又搖了搖頭,似不滿意,“換一把鈍刀。”

此番,馮保再不知顧衍之要做什麼便是傻子了,他是要剁了他的手!快刀尚不能讓他泄憤,他是要用鈍刀,讓他感受到那被放慢無數倍的痛苦……

“你,你豈能濫用酷刑!”馮保畢生為匪盜,見過凶惡的人,但卻從來沒見過……像顧衍之這樣,溫潤在外表,卻惡毒在骨子裏的人。

顧衍之這才似有若無地勾起嘴角,那笑意卻絲毫未達眼底,“你怕是忘了,顧某,向來沒有什麼好名聲……”

直到此刻,觀今才回過神來,然後很自然地改寫卷宗:逆賊在反抗中斷了右臂。

良久,顧衍之才從刑訊室出來,手心沾血,觀今也沒敢多問顧大人為何忽然返回,遞上了巾布。

顧衍之接過,將手擦淨,才又向觀今伸出了一隻手,“將你藏在袖中的糕點充公。”

觀今愣了愣,忽然麵色大變,垂死掙紮,“大人!”

顧衍之輕歎了口氣,無奈道:“我是借口取東西才回來的,總不能空著手回去。”

既是給夫人的……觀今委委屈屈地從袖中掏出那一大包糕點,不情不願地交到顧衍之手中。

顧衍之這一去,就去了許久,最後隻帶了一包糕點回來,趙玉卿張了張嘴,還是問出了口:“很重要的東西……就是這個?”

顧衍之回答得極其自然,“你不是喜歡甜食嗎?”

“唔……”趙玉卿接過,但還是覺得顧衍之古裏古怪的。

“對了,他們供出沈……高有道的遺屬下落了嗎?”趙玉卿隨口問了句。

“聽說是交代了,你且放心吧。”顧衍之答道:“隻可惜了曾應……”

是個剛正之人,他讓人探他去向,又讓長風親自出馬快馬截人,便是怕馮保一行人先一步探出他的下落對其下手,唯獨算漏了,曾應會心甘情願為保全妻兒自盡……

趙玉卿點了點頭,又覺得奇怪,這是他們來時的路線,“我們不是要去丹棱縣嗎?”

“哦,忘了告訴你,我已先一步讓人前去送禮,家中無人,打聽後得知,嶽父一家是去吃遠房親戚家中的喜酒了,怕是沒個三五日趕不回來。加上夫人受了傷,便是見了,嶽父也會擔心,不如再過些時日,我再陪你回來吧……”

趙玉卿看了看自己已經被包紮好的手心,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點了點頭,“好。”

12

趙玉卿回京後,約莫兩日,長風和觀今也後一步回來了。

長風回來時,來見顧衍之,卻在剛踏入府中便被人叫住,趙玉卿也回臨安有段時日了,認得出來尋長風的,是他手下的邏卒,因已在顧府裏了,因而他們交談時並無太多忌諱,趙玉卿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小孩、密函外流、嚴重性、在徹查之言。

而後,長風便去書房見顧衍之了,他去的時候,觀今也恰好在和顧衍之談論眉州案宗細節整理的事。

因談得晚了,顧衍之又命小廚房給他二人熱了碗蓮子粥,讓他們吃了再走。

一出來,便見趙玉卿在那,像是有什麼話想對他說,又像是,有所遲疑。

顧衍之微微一笑,也不避諱長風和觀今在場,很自然地牽起趙玉卿的手,又皺眉,“手怎這樣涼,雖已開了春,還是要多穿些。”

“你們忙吧……”趙玉卿從他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便想走,看著,還是有顧忌,是打退堂鼓了。

顧衍之反倒將她的手握緊,替她開了這個話頭,“長風方才說話時,也不曾避諱你,我們也無意瞞你,那日撞入你懷中的孩子是有問題,但你放心……已經問清楚了,不過是個替人傳信的無辜稚子罷了,長風有分寸。”

默了默,顧衍之才主動問她:“夫人……有什麼話要問我嗎?”

顧衍之曾下令殺趙氏女,以顧婦禮厚葬……且密函有玄妙司專屬印記,且確是出自顧衍之之手,此番顧衍之這麼說了,想來是知道這密函到了趙玉卿手中,且也知道她暗中查過他的筆跡。

趙玉卿也不多言,多說無用,隻將那密函拍入顧衍之掌心中,她麵上素來沒有太多表情,也沒有太多情緒表露,唯獨那雙眼睛,此番看他,目光灼灼,是帶著審問的態勢的,倒要看看,顧衍之要如何辯解。

顧衍之的反應,卻是平靜,隻不緊不慢卷開那小小的密函看了一眼,方才輕抬嘴角,“這是我下的令。”

趙玉卿頓時皺眉,沒有料到他會回答得這樣幹脆,眸光一沉,“你不多解釋一句?”

“長風,觀今,你們先去正堂等我,順道,將我要的東西備好。”顧衍之沒有立即答趙玉卿的話,隻等長風和觀今走了,方才走進書房,將那殺人密函置於火燭之上,燃盡。

“你!”趙玉卿一時憋著一口氣,不知道顧衍之這是何意。

“玉卿,朝堂之事,一言難盡,但官家聖恩浩蕩,看不慣我得勢的人很多,我於政見上,與東宮有所相左,殿下素來是看不慣我的,看不慣閹人弄權。”顧衍之說這話時,卻是口吻平靜,一派寵辱不驚,“三年前春獵,我隨侍官家左右,那年春獵,恰在眉州一帶,殿下便隨手指著屠夫之女,說要賜予我對食,意在嘲諷我不能人道……”

說到這,顧衍之笑了笑,“我疑心殿下此舉不止於嘲諷,擔憂有人借機在我身邊安插眼線,因而,假意謝恩,暗中下令暗殺屠夫之女。至於結果……你還站在我麵前,就是答案。嫁我這樣的人為妻,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不知為何,本該是趙玉卿占據道德製高點質問顧衍之的,此番聽他這麼一說,趙玉卿卻連半句追究的話也說不出來,內心竟有些慚愧,脫口而出打斷他的話:“才不是,你很好!你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她說這話時,一臉堅定、嚴肅而又認真。

顧衍之嘴角微揚,溫柔的笑意入了眼底,轉移了話題,“不說這些了,玉卿,我正有一事想與你商議。”

說著,顧衍之攜趙玉卿去了正堂,這一去,便見桌上擺著兩個碩大的金桃,純金鍛造,巧奪天工,顧衍之問道:“張庭正大人的壽辰便要到了,我自作主張替你備了份送恩師的壽禮,順便,也給你打了一個,你看,還有什麼要添置的嗎?”

趙玉卿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我也有份?”

顧衍之點了點頭,“旁人有的,總想也為你備上一份。”

趙玉卿不免有些遲疑,又多問了句:“你月銀多少?這兩份金桃,得十分昂貴吧。”

“月俸二十五貫。”

看趙玉卿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麼,但從眼神,卻好似能看出,她定是覺得他的月銀好像也不是很高,隻比七品知縣高了那麼一星半點,是唯恐他為了打造這兩個金桃,變賣了家產。

顧衍之又補充道:“但玄妙司的差使另有月俸,從官家的私庫撥,另有祿米,春冬絹和綿。”

加起來,好像也不是很高……

見趙玉卿還是有些擔心會吃窮他,顧衍之索性帶跑了話題,“這份禮,你喜歡嗎?”

趙玉卿默了默,然後答得頗有些口是心非,“我又不是小孩子。”

顧衍之也沒有戳穿她,隻讓人將壽禮搬回屋裏,囑咐趙玉卿早些歇息,便稱還有些公務要處理,順道送長風和觀今出府了。

直到出了府,憋了許久的觀今才一臉壞笑道:“夫人今日倒不像前些日子那般疏離了,還是大人有辦法,潤物細無聲,最知道夫人喜歡什麼,別看夫人看著嚴肅,實則最好哄。”

顧衍之意味深長道:“前段時間她總是繃著,心裏憋著事,怕多做多錯。隻怕……等她一會兒回過神來,對我還得防著些時日。”

這話讓顧衍之說對了。

趙玉卿回了屋,看著那金桃,這東西說它俗氣吧,卻金光閃閃格外惹人喜歡,趙玉卿輕輕摸了摸那金桃,摸著摸著,一張嚴肅的小臉,竟不自覺地破天荒地緩緩浮現了一抹笑意。

很顯然,這份禮很是受用。

但沒等這笑意綻開,趙玉卿忽然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怎麼就這麼被顧衍之四兩撥千斤地把這事輕輕揭過了?

此刻趙玉卿一臉發懵,恍惚覺得,自己好似慚愧早了……

下了令要殺她,最後怎麼又沒殺她?顧衍之隻說她還站在他麵前就是答案,這答案著實是模棱兩可。

這話有很多種解釋,殺了,沒殺成。

又不想殺了,中途後悔了。

抑或是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必須留下她。

趙玉卿自問,自己沒什麼情趣,是不會讓顧衍之忽然改變主意的……

13

長風與觀今從顧府出來,一輛馬車緩緩而過,恰自二人身側經過,車駕並未掛府牌,想是臨安哪戶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貪玩晚歸,二人並未在意。

車駕打顧府門前經過,車裏的人並未側眸多看一眼,經過前路轉角時,裏頭才傳來一道沉穩的中年男聲,“傳話予殿下,安插在玄妙司的暗樁已經暴露了,不可再用。”

“是。”車外的人低聲回答。

良久,這中年男人才緩緩地歎了口氣,“殿下還是年輕,沉不住氣……那暗樁,大材小用了。”

前方祝府打了燈籠,車駕晃晃悠悠,入了府。

1:係列舉措改編自宋理宗端平更化,此為時密元卸任後官家推行改革的開端,後續不再另行注釋。親擢台諫,即官家將任命諫台官員的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前皆掌握在權臣手中,閉塞天家耳目,成一言堂之勢。

2:官吏攝權,即不夠資格者代理為官。

3:出自《朱子語類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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