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烈的屠城,羅紹威起初並未阻攔。可當沈烈開始屠羅城時,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揮動手中的長槍,擋下沈烈砍向一名老嫗的橫刀:“夠了,不要再殺了,她們隻是女人和孩子。”
“女人?孩子?”沈烈凶戾地盯著羅紹威,反手將橫刀打在羅紹威的肩頭,刀鋒緊貼著羅紹威的脖子,眼神狠得像一頭掙命的孤狼:“我不管她們是什麼,隻能是死人,你若敢再攔著,也會是死人!”
此刻,隻要羅紹威敢說一句反對的話,滴血的刀鋒一定會掃過他的脖子。沈烈已經殺瘋魔了,他想用所有人的命給馬嗣勳陪葬,因為這些人都該死,他們已經不再是大唐的子民。
“你敢,放下刀,你若敢亂動,我必殺了你。”
羅城起殺戮時,羅月華跟了出來,一直守在父親的身邊,也親眼見證沈烈的屠殺,卻無力阻止。此刻見沈烈發了瘋,竟然把橫刀架在她父親的肩頭,也急了起來,揮刀抵在沈烈的脖子上。
魏博營門官臧延範見主帥被威脅,又見羅月華出手,趕忙率眾,持兵刃護在羅紹威的身後,但畢竟人數不占優勢,再加上眼見沈烈的凶殘,臧延範還是有些膽怯。
夏魯奇與馮暉等人見狀,同樣以刀相對,喝令羅月華放下刀,並威脅要屠盡整個魏州城,原本同仇敵愾的雙方瞬間對峙起來,殺戮一觸即發。
僵持片刻,沈烈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之怒,先收了刀:“節帥,斬草不除根,必成後患。”
羅紹威怒道:“你要殺到什麼程度才算無患?她們隻是婦孺,能成什麼大患?難道要把整座城的人都殺了嗎?”
沈烈搖了搖頭,嗓子嘶啞地反問:“婦孺又如何?複仇的心會讓弱者強大,不要相信一個沒有能力害人的人會有多善良,身懷利器,殺心自起,今夜我若不替你殺出來一個安分,等我們走了,你有本事護住自己嗎?還有她。”
說著,沈烈冷眼望向滿臉怒氣的羅月華:“她就一把刀,能做什麼?能護住你們羅府上下幾十口的命嗎?”
這番話讓羅紹威一怔。
他不否認沈烈的說法,如果牙兵家眷糾集在一起,會是大麻煩,如果再鼓動起城中百姓,自己手裏的這點兵力根本彈壓不住。
羅紹威明白這其中的厲害,權衡利弊之後,不由點了一下頭,伸手壓住女兒的橫刀,不再阻攔沈烈的屠殺。
這一夜,八千餘戶牙兵人家被屠,殺戮場景之慘烈令人膽寒,繁華如都城的魏州城也在這一夜變成人間修羅場。
殺戮之中,沈烈的嘴角一直在抽搐,像是哭,又像是笑,無人能分辨。直到天明時分,他才坐在一堆屍體旁,靜靜地擦著已經卷刃的橫刀。
“馮暉,你幫三郎把我叔父的屍身先安置好,我緩口氣再去拜他。”征戰沙場,馬革屍還,說是軍伍之人的榮耀,可誰願意死?哪家又願意遭此噩耗?
在這世上,沈烈隻有馬嗣勳一個親人了,不是血親,準確地說隻是毫無瓜葛的人,但沈烈就是這樣認為。
當初,如果不是馬嗣勳在華州救下他,冒死替他瞞下身份,之後又教他練刀,帶他入軍伍,他會跟十一家大唐王室成員一樣,早就死在華州刺史韓建的刀下。
而今,他不敢說自己是吉王李保的兒子,懿宗的孫子,甚至連李姓都不敢用,即便洛陽城裏的那個皇帝是同族兄弟,他也不敢去相認。
因為他知道,隻要相認,活不過天明,就像馬嗣勳臨死所言,大唐沒救了,自己隻能是沈烈,永遠不能再叫李屹了。
“節帥,沈烈求你,可否在魏州給我叔父尋一處好的葬身之地?讓我叔父走的體麵些,我就不帶他會汴州了。”為了馬嗣勳的身後事,話少的沈烈求到羅紹威,起身拱手相求。
“兄弟,你放心,這件事情我來安排。”
羅紹威沒有喚沈烈的軍職,而是喊了一聲兄弟,不為別的,隻是莫名覺得眼前這個少年雖然心狠手辣,卻重情義,值得深交,如果日後沈烈得勢,隻要求他,或許就能幫忙。
對於沈烈,羅月華已經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也說不清他的做法是對還是錯。如果說對,他殺了太多無辜之人,尤其是那些孩童,何罪之有?可要說他錯了,如果刀在那些人手裏,羅府上下會有人活嗎?那些孩童長大後,不會複仇嗎?
沈烈說的沒錯。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如果顛倒過來,刀槍在那些牙兵和家眷的手裏,他們會撕了羅府的每一個人,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