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紹威頗為尷尬,也後悔自己嘴鬆,趕緊沉下臉,揮手嗬斥:“又不是演武,你一個女孩子去做什麼,出去,記住了,此事非同小可,關係性命,萬萬不得胡言。”
另外,消息已經漏出來,再打岔也沒意思,他也隻能這樣訓斥與告誡女兒。
羅紹威有四子一女,長子羅廷規,次子羅周翰,三子羅周敬,四子羅周允,以及女兒羅月華。
四個孩子裏,羅廷規的年紀最大,其次就是羅月華,剩下都是小娃,畢竟羅紹威剛過而立之年,也就是這個朝代,要是放到現代社會,像他這種由官二代直接接班的幹部生不出五個娃。
羅家以武立身,羅紹威還是軍鎮節度使,身上也有武藝,但他平時還是多願意與文人雅士接觸,也總會提拔一些士子在軍府裏任職,導致手下的軍將多有不滿。
不過,他從不反對女兒練武,而且還多加指點。
長子廷規羸弱,整天病怏怏的,而且平時要留在汴州做質子,此次也隻是為了發喪亡妻才回魏州,剩下的三個兒子年紀太小。
女兒月華雖是女兒身,卻有男子英氣,不似那些深閨女子,府裏的大小事宜多由她來幫忙搭理,才幹也不輸兒郎,羅紹威一直挺寵溺這個女兒。
羅月華也就仗著平時受父親寵愛,並未退出,反倒倔強起來:“父親,女兒並非胡鬧,我也能殺人,不比別人差。”
說著,她退後一步,將手裏的橫刀脫鞘,耍了一個開刀腕花,隨即又將長刀撩起,轉腕,以背花刀式上右肩,繼而一招斜掃,刀尖停在沈烈的鼻尖前。
廳內的這些人當中,除了馮暉之外,也就數沈烈的年紀最小,再加上這幾天羅月華知道父親看不慣沈烈,所以才敢這樣放肆。
“我跟他的年紀相仿,既然他能殺人,為何我的刀不能?爹,您若不信,可以讓我跟他比試一番。”
“拿走你的刀,不要用刀指著我,你會沒命的。”
沈烈抬起銀箸壓下眼前的刀尖,少有的話多起來,隻是說得很冷,目光也陰冷地盯著羅月華,不屑地繼續道:“你的刀隻是用來耍的,我的刀卻會殺人,出鞘就要見血,你不配與我比試。”
說著,沈烈收回銀箸,無視羅月華,重新端起飯碗,冷笑一聲,道:“如果你能殺人,能解決麻煩,也就不用讓我來替你們的殺牙軍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沈烈的這番話裏帶足了輕蔑與嘲諷,羅月華無從反駁,氣得臉色漲紅,手裏的橫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羅紹威也是皺眉,卻不好發作,隻能把火氣發到女兒身上,厲聲嗬斥:“放肆,還不把刀收起來,滾出去!”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殺幾人!”羅月華見父親真的動怒,不敢再頂嘴,瞪了沈烈一眼,忿然離開。
“沈烈,胡說什麼呢。”
這個時候可不能鬧翻臉,馬嗣勳趕忙虎著臉訓了沈烈一句,隨即舉起酒杯打圓場:“節帥,令愛果然不比尋常女子,有膽識,有氣魄,這股英氣堪比男兒郎,節帥能有這等豪邁的女兒,著實令人羨慕,來來,咱們繼續…”
馬嗣勳和沈烈此番前來魏州,就是幫羅紹威剿殺他的牙軍。長安天子,魏府牙軍,這句話就是說,大唐的天子雖然坐擁天下,但在魏博這個地方,真正掌控生殺大權的不是別人,而是魏博節度使的牙兵。
按理說,牙軍是節度使的親兵、私兵,如同左膀右臂,應該完全遵從節帥的軍令,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違抗,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在魏博,無論誰來當節度使,都得牙兵先點頭答應,隻有他們認可的人,才能在魏博做名義上的主人,否則就會被殺,這種狀況一度延續了將近百年。
此番,羅紹威主動請人來砍掉自己的左膀右臂,這種情況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個中苦楚隻有羅紹威最清楚,其實也不隻是他,百年來,魏博節度使都有這個苦楚。
自朝堂建立藩鎮以來,有實力的藩鎮節度使多以家族世襲,牙兵們自然也就效仿,父子世襲,姻黨盤互。
如此一來,牙兵們也就形成自己的利益集團,久而久之,牙兵首領的勢力會越來越大,成為藩鎮的實際掌控者,稍有不滿,便敢殺了節度使,或是自立為王,或是另舉他人繼續當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