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我活不過半月,可我卻生生煎熬了半月有餘。
冬至這日,我換上最華麗的衣裙,坐在銅鏡前梳妝。
口脂塗了三遍,才令我毫無血色的唇色豔麗些。
思兒以為我終於想明白,要去找顧辭求和。
她說:“小姐你比天仙還美,大人見了一定會高興。”
“屆時您跟大人說幾句好話服軟,他會回來陪您的。”
說著,她忽然掉下眼淚:“您一定要好好活著。”
我露出明豔的笑容:“我不是好好地活著麼。”
但其實我們都知道,熬到今日已經是我的極限。
顧辭雖然氣我,但還是派了馬車來接我。
馬車顛簸我受不住,下車時又在臉上撲了胭脂,才蓋住毫無血色的慘白。
馬車在顧府偏門停下,車夫說我身份低賤走不了大門。
偏門的小廝催促我趕緊走,我沒力氣同他們爭執。
走了許久,終於走到前廳。
我看到了光彩奪目的孟玉喬,她穿著與我一樣的衣裙。
隻不過我的是普通布料,她的卻是京中最罕見的絲綢。
還有她頭上的珠翠,皆是上好朱玉打造,我的卻隻是街上小販的粗糙做工。
顧辭和她並坐在圓桌主位上,一同坐下的還有孟玉喬的兄長。
幾人碰杯,言笑晏晏,像極了一家人。
“多虧顧賢弟這幾年的籌謀,我和妹妹才得以重回京中。”
“當年你想出以巫蠱之術陷害薑家,令薑家覆滅,才華謀略令人欽佩。”
“不過你居然留著薑家女,難不成你對她動心了?”
顧辭冷笑,語氣中充滿厭惡:“如今她隻是個低賤的罪臣之女,何德何能讓我動心。”
“不過是逗著玩的寵物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孟玉喬的哥哥大笑:“確實如此!”
“我也想嘗嘗國公府嫡女的滋味,改天將她借我玩玩。”
他們再說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
氣血翻湧,我又吐了一口鮮血。
恍惚間,看到顧辭背手向我走來,我下意識想抓住他,他卻躲開了。
我的手被孟玉喬的哥哥握住,他滿臉猥瑣。
我踉蹌地躲開,卻再沒力氣逃走,癱在地上。
仰頭看著冷漠而陌生的顧辭,一字一頓地問他:“我今日美嗎?”
我身上的一切都是顧辭置辦的,他說喜歡我如此打扮。
所以我今日穿成這樣來見他。
回應我的,是孟玉喬的譏笑:“東施效顰罷了。”
顧辭有很多秘密,我無意間窺破過。
得知孟玉喬要回京,顧辭就忙著采買院中的陳設。
那幾日他告訴我是公事繁忙,我便沒有讓他陪我。
直到下雪這日,擔心顧辭勞累,給他熬了雞湯送去。
顧府上下喜氣洋洋,像是過年似的。
所有人都在討論即將搬進來的孟玉喬。
有人說她會是未來的顧府主母。
又有人古怪地看著我,小聲議論。
“孟小姐是大人恩師之女,德才兼備,與大人郎才女貌。”
“有些人沒名沒分,卻舔著臉粘著大人,真以為大人會娶她麼。”
“別說,大人對她還是很好的。”
比這難聽的話我聽過更多,如今已是麻木。
我端著雞湯去到顧辭的書房。
在此之前,我從未進去過。
顧辭說書房重地,不適合女子待著。
他卻不知,從前在國公府時我有屬於自己的書房。
我的才華更是讓父親感慨,若我是個男子定能金榜題名。
我在門外敲了幾下,沒人應。
怕雞湯冷了不好喝,於是直接推門而入。
卻沒想第一眼看到了一幅畫。
畫中女子靈動正用扇子撲蝴蝶,男子儒雅正在將這一幕畫下來。
這男子,就是顧辭。
女子的下方寫了“畫畫”兩個字。
再下麵,是女子的字體:“我爹說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叫乳名。”
“從今日起,你要叫我玉喬,我是孟玉喬。”
女子的字筆鋒靈動,甚至能想象到她寫這些字時氣得皺起鼻尖的模樣。
定是可愛動人。
“畫畫。”我念出這兩個字。
身子猶如雷擊,手中的陶罐摔落底下。
滾燙的雞湯濺在我的肌膚上,我卻毫無知覺。
我手忙腳亂地收拾,在顧辭回來前離開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