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幾時幾刻,孔錦頤口渴而醒。喚了幾聲素玉沒有回應,她披了條小毛毯去餐廳找水喝。夜深人靜,隻有窗外傳來幾聲烏鴉叫。
孔錦頤揉著眼睛走到窗邊,不料剛好撞見鐘行舟回府。雖然步伐和狀態都如常,但此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半。從他在舞會突然消失到現在回府,這段時間他去了哪裏?
僅僅三兩分鐘,她就萌生了一個絕妙的念頭。但為了這個念頭而衍生的行動計劃,卻足足醞釀了一個星期。在行動前的前一天晚上,她亢奮得幾乎徹夜未眠。
今年的秋天比孔錦頤印象中的冷得更快一些,她裹著毯子蹲點鐘行舟的時候,鼻子冰冰涼涼,她本想叫素玉去翻過冬才用的手爐,但怕動靜太大,隻好又加了件衣服。
功夫不負有心人,鐘行舟終於從房間內出來,順手將鑰匙放進大衣口袋。他在長廊裏踱步一圈,又徑直朝花圃走去。
孔錦頤心一橫,毛毯一扔,狠下心換了條薄洋裙,哆嗦著胳膊往花圃走。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見到孔錦頤實屬稀奇,況且鐘行舟這周忙著協助料理藥鋪,並沒有太多時間和大小姐接觸。
他先道歉:“抱歉,這周疏於照顧聲聲小姐的事情。聽說您這周在與少時玩伴敘舊,請問有什麼需要鐘某效勞的嗎?”
說起這個孔錦頤就生氣,杜蓮英當真不是嚇唬她,這三年她的確在“清理門戶”,孔錦頤出國前那些交好的平民朋友,都被杜蓮英在暗地裏使了手段走了個幹幹淨淨。
不過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她說出提前想好的借口:“早晨要參加教會學校的複試,有點緊張。”
雖看出她露的馬腳,但鐘行舟還是順水推舟:“緊張也是正常的,現在時間還早,大小姐可以再去睡會,我會叮囑素玉到時間叫您的。”
見周圍沒人,孔錦頤便繼續自己下一步的行動:“現在肚子有點餓了,突然想吃芸菜麵湯,不知鐘管家肯不肯賞臉?”
上次是為了試探自己,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鐘行舟記得上次她對芸菜麵湯並不感冒,知道她沒安好心:“按理說大小姐的邀請我不該推辭,但鐘某現在確實要趕去城南一趟。”
“那我能不能搭你的便車一起去城南?”她隨機應變。
“大小姐不是說想去吃麵湯?”
孔錦頤隨機應變道:“嗯......本來想和鐘管家一起去,隻好下次再說了。錦菱說城南咖啡廳的蛋糕很好吃,我想趁早晨人少去嘗一嘗。”
她可從來不向自己示好,現在這樣肯定有詐。鐘行舟不清楚她葫蘆裏藏著什麼藥,便向小方使了個眼色:“現在還早,讓小方和大小姐一起去吧,我也放心些。”
小方心領神會,道:“大小姐現在要出發嗎?再多添件衣服吧,早晨天涼。”
“到城南那麼遠,我可不忍心叫小方拉著黃包車。鐘管家要開車去吧?不如順路帶我一起。”
鐘行舟一笑,幹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好。不過車送去修了還沒回來,恐怕得委屈大小姐和我一起搭洋車了。”
“那沒關係。”
兩個人上了車,洋車司機認出鐘行舟,熱情地打招呼道:“鐘管家這是要去哪裏?”
“城南十字街。”
“謔,這麼早就去城南呀。”
“嗯,幫老爺辦點事。”
司機繼續閑聊道:“孔大爺是要訂婚了吧?據說是杜家的閨秀呢。孔老爺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精神氣兒肯定相當不錯吧?”
孔錦頤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孔家真是全然被當做城裏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她咳嗽一聲,提醒司機自己也在。
“喲。”司機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是我眼拙,剛才沒看到小姐也在。”
孔錦頤隻是點頭示意了一下,把目光轉向窗外。她忽然計劃外地打了一個計劃中的噴嚏,天知道她為了打出一個不留痕跡的噴嚏昨天演練了多久。
果然,鐘行舟上鉤了。他立刻轉過頭,見她鼻頭紅紅的,低聲道歉:“怪我,剛才應該囑咐小姐穿件外套再出門。”
“我沒想到會這麼冷。”
說著,孔錦頤又打了個噴嚏。
這次是假的噴嚏了。
“孔小姐不會是感冒了吧?”司機問道,“現在天越來越涼,可得注意保暖了。”
鐘行舟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還好吧?”
這正中下懷,孔錦頤抬頭,楚楚可憐地說道:“冷。”
這是她這二十年來做過最惡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