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縱與逃避
謝林森斜倚在沙發上慵懶而深邃地盯著她,反反複複地盯著,也不知道這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楊沫猜不出來後來幹脆放棄去猜直截了當地說:“你坐夠了沒?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這家夥嘴一撇,“我餓了,給我做碗麵吃吧!”那眼神,那語氣,完全就是一副大爺相。
楊沫毫不客氣地瞪他一眼,“要吃出去吃去,我家沒有麵條了。”
“沒有麵條怎麼不去買啊?”他不滿地反問道。
“您當我是全天候的居家主婦啊,我很忙的,上次買的一盒麵全都被你給吃光了還好意思說。”楊沫一扭頭懶得理他。
“哦,你很忙啊,忙著和我的秘書約會?”他接話道,故意拖長的尾音裏全是滿滿的嘲弄。
“你!你管得著嘛?這是我的自由!”楊沫一口氣提上來,差點沒口吐白沫。
原來他竟然是在乎的。臉上氣得鼓鼓的,可心裏卻是惶惶的,原來他竟然真的是在乎的。
見她一臉劍拔弩張的模樣,謝林森又忍不住似的笑出了聲,語氣也軟了回來,“是是是,這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那個,我真的餓了,要不你給我弄點別的?好歹我也在你家門口等了半個小時呢。”
這算什麼?打一棒子再給一個甜棗,這家夥真是夠腹黑的啊!從前看那些愛情小說,最煩的就是那種忽冷忽熱忽遠忽近,你永遠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他永遠都對你的想法一清二楚的腹黑男主。
故意玩似的把女主虐得死去活來的,這就是真愛?當年楊沫看完一本那樣的腦殘小說之後曾經氣得牙癢,想著如果以後真給她遇到一個此類腹黑的男的,就直接一拳打過去替普天下受苦受難的婦女同胞抱不平。
可如今呢?拳頭還沒使出來,倒先進了廚房忙活起來了。沒辦法,寄人籬下拿人手短,她現在就是典型的一個楊白勞,就算是半夜雞叫了也得乖乖爬起來。
在冰箱裏找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能做著吃的,於是隻好拿了兩個雞蛋出來破了殼倒在碗裏攪勻,又倒上些開水放點油鹽蔥花,然後扔進了蒸鍋裏。
“你等著吧,雞蛋羹幾分鐘就好,我先進去換個衣服。”
這話說得很隨意,也沒經過什麼深思熟慮,說完了卻恍惚地覺得有點不妥似的,於是偷著用餘光瞄了一眼他的反應。
還好他也就是隨便一聽,這才放下心來走到了臥室,可還是保險起見擰上了臥室的鎖。不管至不至於,多不多心,她這麼做隻是為了自己心安而已。
換了那件謝林森早已習以為常的居家大汗衫,楊沫抓了抓頭皮,又粘又癢的真想去洗個頭然後趕快睡覺。
可是這家夥不吃完她怎麼去洗澡?於是又別扭地走出臥室,恰好聞到了雞蛋羹的香氣。
他看起來很興奮,眼巴巴地看著楊沫用毛巾圍在碗邊將那碗黃得流油的雞蛋羹端了出來。眉眼間都是掩不住的笑意,他開心地說:“我已經好多年都沒吃過雞蛋羹了,這個味道真香,讓我想起……”
“你的奶奶是吧?”沒等他說完,楊沫便十分順暢地接了話,心裏又是忍不住對著天上的謝奶奶一頓抱怨。
他吃了一口,露出了一個十分明媚的笑容,整齊白白的牙齒正好露出了八顆,這個表情實在太好看,楊沫看著也跟著笑了起來,雙手拄著下巴看著他說:“謝林森,謝總,您真應該去拍那些美食的廣告,這吃過了東西的幸福洋溢不給普羅眾生看看太可惜了。”
他吃得真的是開心了,也不管不顧楊沫的消遣,依舊是笑嗬嗬地說:“你別管我了,去做你的事吧。你想去洗澡吧?那就去吧,我自己吃自己的就行了。”
他都這麼說了,楊沫當然是不再客氣了,直接把他扔在廚房自己徑直去了浴室。她這次一點都沒擔心,因為浴室也是有鎖的。
一邊洗澡一邊還是覺得想笑,這人絕對是欠抽的,他這個地位的山珍海味什麼沒吃過,一碗蒸雞蛋羹居然把他樂成這樣。
是啊,這又讓他想起他的奶奶了,嗬嗬,原來他一直賴著要飯吃是為了懷念他的奶奶。該誇他是個孝順的孫子嗎?可孝順的孫子會在奶奶屍骨未寒的時候就休掉了奶奶給指配的媳婦,然後若幹年後在人家這又賴著不走嗎?
忽然間全身打了個激靈,她嘴角無奈地苦笑一聲。
洗了澡勉強擦了擦頭發,就這麼濕噠噠地走出來,看到這家夥已經吃完了正端著碗要送去洗碗池。好吧,今晚他的表現確實算是良好,給一朵小紅花。
突然一聲清脆的聲響,是瓷器碰撞地板磚的聲音,那聲音實在很好聽以至於楊沫整整呆住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她那隻寶貝的碗摔碎了。這一聲是心碎的絕響。
“啊!我的碗!”楊沫衝了過去,看著一地白花花的碎瓷片,欲哭無淚。
“對不起啊,我剛剛腳下一滑沒注意。”他道歉。
道歉有用的話這世界早就和諧萬歲了!
楊沫恨得牙癢癢,狠狠地瞪過去,“您是大少爺下不得廚房,是我的錯,就不應該把你當成一般人類對待!建議您以後出行隨身帶兩個保姆,360度全方位嗬護,您可千萬別認為我這是為了您著想,這是為了您身邊的人著想!”
心疼地拾起地上的碎片,她不是小氣,實在是因為這個碗是她最寶貝的一隻瓷器。那還是她大二那年剛下決心搬來這個房子的第一天,她拿了自己的積蓄買了鍋碗瓢盆,也算是為自己的獨居生活做一個開始。
這座名義上的“婚房”,其實有的隻不過是家居和家電,充其量隻夠一個樣板房的標準,因為時間倉促他們結婚那會兒根本沒有空把這隻小麻雀肚子裏麵的五臟六腑添置齊全,所以廚房的櫃子都是空的。
是後來住進來的楊沫一個人,一點點地,將這個徒有其表的樣板房變成了真正能住人的有生氣的“家”。
她還記得那時候因為沒錢,什麼都是在超市裏挑最便宜的買。可偏偏她在買碗的時候看到了這一隻漂亮的細瓷碗,那麼白,白得通透,上麵的花色不複雜,簡簡單單的天藍色小花邊圍了一圈,卻那麼好看,讓她那麼舒心。
於是一咬牙一狠心就花了幾十塊錢買了這隻碗,其實這不過是一套瓷器裏最不起眼的一隻,其他同花色的盤子碟子被子等等都比這隻碗更明豔。
可她隻買了這隻碗,一方麵是沒那麼多錢,可她還有一種莫名其妙地對這隻碗的親切感。最不起眼的,隱沒在一片繁華中的,才是最感動的。
這幾年陪著她度過了孤單的日子,快樂的日子,隻要看一眼心情就會很好的小瓷碗,就這麼碎了。原來再冰涼再堅硬的東西,也都有破碎的一天。
“對不起,我賠你一隻新的吧。”他說。
她搖搖頭,“不是所有東西都能被新事物所代替的。就算有了新的,失去舊物的傷也還是在的。”他不會懂,因為他是個喜新厭舊的人。
一片一片撿起地上的碎片,卻舍不得丟掉,隻是小心地放在掌心,然後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有些太矯情了,做了個深呼吸之後還是將碎片一口氣都扔進了垃圾桶。
再蹲下身子去撿的時候,忽然被那碎片割了一下,紅色的液體滲了出來,滴在那白得透明的瓷片上,那麼鮮明,像在抗議她狠心的決定。
“你流血了?快把手給我!”站在一旁沉默的他突然急忙將她拉起來,抓著她受傷的手指眼中全是驚恐。
她一把將手抽了回去,“嗬嗬,沒事,這點小傷一會兒就好了。”
“不行,得止住血才行!”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塊手絹,抓住楊沫的手指笨拙地包起來。
“嗬嗬,算了,我沒您那麼嬌貴,再弄臟了您值錢的手絹就不好了。”楊沫又用力將胳膊向回抽。
他卻怎麼都不肯放,於是兩邊較勁兒著,楊沫到底還是女兒身沒能勝他,可他這一下子又用力過猛,楊沫就一下栽倒了他的懷中。
“噗通,噗通,噗通。”好強的心跳聲,是他的還是她的?楊沫忽然覺得天旋地轉的,腦袋漲得滋滋地冒熱氣。他卻越抱越緊,完全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趁著最後一絲理智尚存,楊沫又用力地掙了掙,嘴裏喊著:“快放開我,你幹嗎?”
他好像聽了她的話又好像沒聽,她隻覺得自己的身子莫名其妙地隨著他向後退,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他擠在牆邊,無路可退。
“你幹……”那個問句沒有問完,他的吻就這麼劈天蓋地地落下來。如暴風雨般的密集,侵略式的掃蕩著她的全部意識。
他的吻漸漸地由她的唇轉移到別處,她發燙的臉頰,通紅的耳後,嫩白的脖頸……他的手也開始穿過薄薄的T恤在她身上遊移,光滑的背……
忽然間,已經無力招架接近迷離狀態的楊沫忽然覺得身子一輕,他已將她整個抱起向著客廳走去。不行,不可以這樣!
心裏的一個聲音這樣喊著,楊沫用盡了全力一揮胳膊,啪的一聲打在他臉上,他一抖,楊沫整個人便跌在地上,還好靠著沙發摔得不是很嚴重。但還是痛得呲牙咧嘴,“你幹什麼?滾出去!”
他摸了摸嘴角,樣子也是在吃痛,“我……”他語塞。
“滾出去!”楊沫發瘋似的拿起一個抱枕向他砸去。
“好好,你別激動,我走,我這就走。”他臉上好像帶著歉意,小心翼翼地拿起外套開了門走了出去。
哐的一聲防盜門被關上,然後是下樓的腳步聲越來越弱。楊沫始終蹲坐在地上抱著自己,惶惶加速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靜。
身上的熱浪仍是一波一波的,楊沫縮成一團靠在沙發邊上顫抖著。這個感覺實在太過陌生,以至於被他觸碰過的身體角落的觸感都被放大,腦子裏漿糊般地隻剩下莫名的恐懼,太可怕了,他剛剛對她做了什麼?
這還是楊沫二十四歲的人生中第一次這樣被男人觸碰,雖然她人也不小了,男男女女的那些事該聽說的也都心裏有數。
她以為她對這種事情免疫程度已經夠高了,沒想到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竟是如此的驚慌。紙上談兵終究是虛妄,實戰演習才是王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顫抖的感覺終於漸漸平息了,楊沫掙紮著站起來,拖著麻木的雙腿又去衝了一個澡。洗幹淨,要把這種臟臟的感覺都洗幹淨!
用了多於平常兩倍的沐浴露,在那些被他碰過的地方反複地搓,然後絕望地發現,身體上被他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那麼分明,仿佛得了無形的皮癬一樣的,帶著幾近潰爛的標記。
洗了澡窩在床上,被子捂得嚴嚴的。有點想哭的衝動,可眼淚還沒滴出來她忽然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反應過頭了。至於嗎?這個人不是差點成了自己丈夫的人嗎?
如果他們當年沒有離婚,現在這個人不應該是每晚躺在她枕邊?就算沒有如果,自己都這麼大的人了,被個男人碰了碰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那些有男朋友的女人們,應該對這些事情都習以為常了吧?可難道她應該不反抗嗎?還是她不應該反應如此激烈?到底是她不正常,還是這個世界不正常?
想著想著,她混亂了,徹底混亂了。帶著這種混亂無比的心緒,她竟然睡著了,然後做了一個夢,夢裏一個男人把她抱起來,手伸進她的衣服,拚命地吻她……
她掙紮著,卻不知道該不該反抗,身體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啊,不要!”一聲驚呼之後,楊沫醒了,一身的汗。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皺著眉頭,終於對昨晚的混亂做了一個決定性的結論。
她,楊沫,身為一個離異黃花大閨女,還是接受不了這種花心男人的魅惑撩撥的。就算反應過大被視為異類也不在乎,這本來就是世風日下,所以她還是要堅持自己保持純潔的。
女人最寶貴的東西,她還是堅持要留給自己最愛的男人。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她忽然覺得外麵的天空好藍好藍,心情舒暢極了。
可是下一刻目光裏又馬上有了陰影,如果,隻是如果,她一輩子都找不到一個可以愛的男人該怎麼辦?
她已經二十四歲了,卻完全沒有戀愛經驗,再不抓緊以後過了三十誰還敢要?自己又不是什麼國色天香沉魚落雁。
爬下床打開窗子,做了一個深呼吸之後,她又下定了一個決心,她,楊沫,要在今年給自己找個好男人嫁出去。
一定得是好男人,謝林森這種絕對不行。她是純潔的,而謝林森這種人已經渣到隻會戲謔地遊戲了。她自認沒有那個本錢讓浪子回頭,因為在這種人眼中,永遠都隻有長江後浪推前浪。
握不住的就該放手,她早就想好的事情,怎麼又莫名其妙地糾纏起來了呢?
想好了之後整個人終於變得通透了,氣息也順暢了。好吧,那就加油找個好男人吧!可是怎麼找呢?想來想去,竟然也隻有小周一個候選人了,不禁又悲從中來。好在小周人不錯,算是符合標準的,那就好好交往吧。
可是謝林森不會又冒出來搗亂吧?想到這又不免一笑,這又是杞人憂天了。那家夥昨晚絕對是一時欲求不滿饑不擇食而已,身邊那麼多鶯鶯燕燕怎麼可能還抓著她不放?
估計昨晚被她這麼一吼,再也沒臉來了。以後就讓這事過去吧過去吧。
本來就沒個善始,她自然也不該期待什麼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