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夥計端進來的盤子裏除了炒菜外隻有兩碗粥,衛辰玨抬眼,那夥計忙不迭地解釋道,外頭的姑娘已經把一碗粥取走了,他還問過有好些個菜怎麼不進屋一起吃,姑娘也不搭話,到底男女有別,人家又是客官,做夥計的也不能太多管閑事。
衛辰玨沒有多說,讓人放下東西離開了。
“要不我去叫她吧,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我們來這一路上都沒見她怎麼吃過東西。”蔣雲朝還是硬不下心腸,想要喚悸進屋裏吃飯。
而屋外的少女正端著一碗綠豆粥沿碗邊慢慢地喝,粥非常清淡,卻也很適合炎熱的夏天,她發現這種東西很不錯,比起神明大人一直做的烤肉,這個食物似乎更合胃口。
她倏爾一頓,隨即挪移腳步,再回頭看,果然是衛辰玨來到了身後,手上還端著一隻碗筷,又將碗朝她的方向遞去,悸卻搖了搖頭。
“這是你的。”他言簡意賅。
悸向碗裏看去,裏麵滿滿當當疊著炒好的白菜和青菜,還有六七塊排骨和一隻雞腿,大概是菜剛上來就被挑好放進碗裏,端出來時還冒著熱氣。
悸還是搖了搖頭,“你們,會不夠吃。”
“你想多了。”他微微皺眉,同樣不能理解她沒來由的擔憂。
想多了嗎?可是,他現在是個普通的人類,每日都需要吃飯,而且,她想起還在礦場時的情景,似乎還需要吃很多。
悸看了看四周,才又蹲下身體示意衛辰玨把碗放到地上。
又是這樣,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便是附屬於誰人的奴婢也少有見到用如此卑微之方式待人接物的,倒是令他忍不住好奇她究竟接受過怎樣的馴化。
若考量到與大齊接壤的外域來說,西有山關險境,南蠻衛辰玨了解的不多,北狄人的習俗禮節確實比齊人更講尊卑,可他卻不認為這女人出自北狄,若他們真有如此神秘的實力,冀北軍肯定要比現在吃不少苦頭。
那麼除了朝中或宮裏有人專門豢養訓練的之外,就隻有可能來自南邊了。
南邊麼,蔣雲朝和他提及了南嶽軍他才想起,衛家落難之前,父親和大哥似乎議論過有關衢良和南蠻交戰的事......
他把碗放在了圍著廊道的欄杆上轉身回到屋裏,那欄杆不算太寬,立住碗底的大小倒是不成問題。
悸注視著他進屋轉角走到了自己看不見的位置,才把目光放回到那隻碗上,這就是人類常做的食物嗎,她拿起筷子一樣樣的挨個吃完。
原來,神明並不擅長製作食物。
隻是她不曾看見,衛辰玨轉身時猝然冰冷的眼神。他刻意動用了內力,靠近時幾乎不顯絲毫動靜,但別說近她三寸,隻在三尺的距離便已被避開,就和之前同他人保持的距離一樣,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敏銳。
更鼓敲響了子時夜晚的降臨,除了燈籠,街道上再無一點火光,隻有天上的月和星光還能尋到一點明亮,客棧也熄了燈火,隻留下前櫃守夜的夥計身邊一盞不大的燭台。
十八,十九,二十......
耳畔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的跑起來控製不住輕重,有的卻訓練有素步伐輕盈,每一處腳步聲中都伴隨著金屬與空氣摩擦而過的痕跡,兼帶幾處火焰灼燒的呼嘯。
有二十五人,是夜人們昏昏欲睡之際,她心中隻有一片清明。
衛辰玨登時睜開雙眼,又輕輕搖醒了一旁的蔣雲朝,“噓。”在他睡眼惺忪之際阻止了那習慣要脫口而出的詢問。
來人在熟睡的客人們不知不覺間團團包圍起整間客棧,五六個從後院翻牆而上,試圖直接從窗戶跳進他們的房間將人製服。可就在一瞬間,同樣無人察覺,幾顆腦袋不約而同的朝著詭異的方向曲折而斷,屍體則重重掉落到地麵。
“不好,初五哥,上去的人死了!”不遠處盯梢的一看情勢不對,立刻稟報了領頭。
就是那之前林間的絡腮胡子,他雙眉一皺,“都死了?他奶奶的,沒想到是這麼厲害的練家子,抄家夥都給我打進去!”
客棧被破門而入,嚇壞了正迷糊著打盹的守夜夥計。
“哎呦!”他一邊瑟瑟發抖,一邊結巴著問道:“各、各位大爺,這這這這麼晚了到底是…”衛辰玨猜的沒錯,有一個距離如此近的匪寨,縣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事實上邱縣的人不僅知道,也是時刻承受著那些山匪的威脅,但能怎麼辦,官府無能也不願多管,日子隻能湊湊合合過下去。
初五沒有理會那店夥計,目光徑直指向了眼前的少女,又雙眼微眯環顧著四周,和這女人同行的兩個男人都不在,難道是剛才幹掉了後麵的弟兄然後藏在暗處?客棧的各個房間都傳來微弱的動靜,一陣響後卻不見一人出門,隻留樓下的山匪魚貫而入將少女包圍。
“都小心點,有人可能藏在暗處,來人去把燈都點上!”初五吩咐道。
房間的門隻開了一條縫隙,衛辰玨從裏麵觀察著外邊的動靜,心中暗道這匪首看著五大三粗的模樣卻是個心思細膩的,並沒有因為眼前形單影隻的女人而放鬆警惕一窩蜂抓上去。
他看見除了包圍少女的山匪外,還有幾人麵朝他們房間的方向警戒著,看樣子都以為方才幹掉了窗外同伴的是屋子裏的男人。
“淩霽,那姑娘會不會有危險?”蔣雲朝不放心問道。
衛辰玨輕輕搖頭,“暫且看看。”礦場生變的那晚他們都還被關在屋裏,待悸破門時外麵早已恢複平靜,隻留下一片血泊屍骸。
正好,今夜讓他見識一下,那女人真正的實力。
但樓下的初五並沒有因為屋裏的人不出來而感到輕鬆,他不是真的大老粗,不會輕易覺得那兩人是因為害怕而不敢出來。傍晚時探過消息回來的人說過,三人裏隻有一個男人身上帶著柄劍,若隻有那一人有身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殺了他六名弟兄的,絕非等閑之輩。
他打量著麵前一臉平靜的少女,說道:“姑娘,我們當家的請你回寨子裏做客呢,賞個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