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題起得突然,林枝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豁然起身,說:“我不要!”
她生得高挑,但站在身長超過九尺的宋辭身邊,也隻堪堪到他肩頭,氣勢也矮了一截。
林枝原本就在為宋辭即將議親的事兒感到煩悶,這時候又聽他提起要將自己嫁出去,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經頓時就被挑了起來,反應特別大:“為什麼要讓我嫁人?我不要嫁人!”
“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宋辭雖然詫異於她過激的反應,語氣卻還是顯得雲淡風輕的,說“枝枝,你不能困在侯府一輩子。”
他是不介意留她一輩子,可他常年征戰,說不準哪一次出征就再也回不來了,他不舍得留下她一個人,在這皇城裏無依無靠。
她這些年,總是一個人留在偌大的侯府,太冷清了。
他不忍心,讓她的後半輩子也在這樣的冷清裏度過。
他的枝枝,前半生吃盡苦頭,後半輩子,該順遂平安,福壽綿長,該擁有可以陪伴她身側的體貼的夫婿,有繞膝的兒孫。
宋辭垂眸,遮住了自己眼底複雜的情緒。
林枝仰頭看著他,一顆心卻在不斷下墜。
不知過了多久,林枝感覺到自己的脖子都酸了,終於狼狽的撇開頭,極力壓住自己鼻頭的酸楚,問他:“你想趕我走了,是不是?”
宋辭猛地抬眼,目光更是淩厲:“你胡說什麼?”
“不是麼?”林枝重新坐回椅子上,背對著他看向窗外,聲音淒惶,“你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是要給侯府未來的女主人騰位置吧?”
“哪兒需要這麼麻煩啊,我自己可以走。”
反正她又不是無處可去。
“什麼侯府未來女主人?你又能去哪裏?”宋辭不明白她在說什麼,“這是你家,你想去哪裏?”
“我家啊?”林枝望著窗外承受不住風雨侵襲,落了滿地的枯枝殘葉,忽然輕笑了一聲,自嘲道,“世人客氣,都敬我為侯府的千金,可全賦都的人也都知道,我跟侯府其實沒有任何關係。”
她隻是運氣好,被心善的老太君帶回來,養在膝下而已。
宋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差點又要因她這番話翻上來,卻越過她的肩膀,看到不知何時落在窗沿上的水珠。
屋舍外還有簷廊,雨水是落不到此處的。
那窗沿上那幾滴新鮮的水珠究竟是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宋辭饒是有再大的火氣都她的眼淚被澆滅了,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在你麵前亂嚼舌根了?”
“沒有人。”林枝否認,“我說的是事實。”
“枝枝——”宋辭剛想解釋,就見管家匆匆走入院子,隔著雨幕喊,“將軍,姑娘,七皇子來了!”
宋辭眉頭一皺,頓時覺得更煩躁了。
他扭頭看向管家,語氣很差:“他來做什麼?”
管家離他有些距離,但還是被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嚇得瑟縮了一下,在愈發刺骨的雨幕裏打了個寒顫,才用鼓起勇氣一種小聲但保證他能聽得到的聲音說:“他說,是來找姑娘的。”
“哐”的一聲,宋辭重重的將自己手裏拿的茶杯拍在桌麵上,剛轉過身要離開,想到什麼,又回過頭來,對林枝解釋:“我出去看看,剛才說的那些,我一會兒回來跟你解釋。”
離開之前,他又多叮囑了一句:“別胡思亂想。”
林枝依舊趴在窗沿上,像是看他來時一樣,目送他又從雨幕中走出去。
半晌,她叫來朝雲,起身去了書房。
風越刮越急,天色也越來越暗沉。
正廳裏,七皇子盛靖穿著一襲紫色的衣袍,手裏還捏著一把象牙扇,四處打量侯府的裝潢。
宋辭負手走入正廳,臉色仍是不太好看,但還是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盛靖敷衍的擺擺手,往他身後看去,卻隻見到管家那張蒼老恭敬的臉,頓時就不樂意了。
“林枝呢?”他問,“本殿下都說了我是特地來看她的,她為什麼不出來見本殿下?”
“枝枝身為閨閣女子,不方便見外男。”宋辭徑直從他身旁走過,在上首位上坐了下來,“七皇子若是有話要說,我可以代為傳達。”
“不方便見外男?”盛靖嗤笑了一聲,說,“本殿是外男?你又是什麼?她見得了你,見不得我?宋辭,你還以為林枝養在你宋府,就真是你宋辭的親妹妹了?一個被自己的父親逐出家門的女子,本殿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她居然還敢在本皇子麵前拿喬?”
“還是說,你倆之間,有了什麼首尾?你舍不得將她送給本殿?”他陰惻惻的猜測,“我早就看你們不對勁!若是果真如此,本殿下也不會奪人所愛,成全你們便是。”
“七皇子慎言!”宋辭重重磕下剛端起來的茶盞,抬眼看向他,目光淩厲,“林枝身為侯府千金,豈容你這麼詆毀她的清譽?”
盛靖捏著他的象牙扇,也不怵宋辭的冷臉,嘲諷道:“你說她是侯府千金,她就是?世人皆知她跟你、跟宋府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她跟你孤男寡女在侯府生活了這麼多年,你還當她有什麼清白名聲?”
“世家貴胄都看不上她,本殿現在願意娶她做正妃,你們就應該對本殿感恩戴德了。”
“我們不稀罕。”盛靖甚至都沒看清宋辭是什麼時候起身的,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宋辭已經站在他麵前,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但還沒有用力,隻是威脅他,“七皇子往後,便別再登永安候府的門了,我們府上,不歡迎你。”
宋辭身上盡是在戰場上磨礪出的煞氣,霎時便將養尊處優的草包皇子震得麵色發白,不敢再口出狂言。
宋辭倒也沒想真的要對他做什麼,畢竟對方到底是個皇子,自己再不將他放在眼裏,現下也還沒到徹底撕破臉皮的時候。
但對待這種人,恐嚇一下也夠了。
“七皇子,往後若是我再聽到你詆毀林枝,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說罷,他甩開手,再不看踉蹌了好幾步的盛靖一眼,走出了正廳。
盛靖撫著自己的脖子,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指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院子狂怒:“放肆!宋辭,你真是不把本殿下放在眼裏!本殿要讓父皇收回你的兵馬!”
院外風聲簌簌,無人回應他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