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大將軍在西朝時，見周侯，輒扇障麵不得住。後度江左，不能複爾。王歎曰：“不知我進，伯仁退？”

王敦在西晉時期，每次見到武城侯周顗，總是要拿扇子遮住臉不敢看他。後來到了江南，見到周顗就不再緊張了。王敦感慨地說：“不知是我進步了，還是伯仁退步了？”

小人得誌的嘴臉躍然紙上——南下江東，王敦逐步掌握兵權，槍杆子撐腰，目無餘子，兼有跋扈不臣之心。

周顗少有令譽，襲封成武縣侯。永嘉之亂後南下，其人清正廉潔，身負雅望盛名。在汙泥濁淖中，翩翩獨立，鶴立雞群。

司馬睿特別看重周顗，剛到江東，就任命他為“寧遠將軍、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假節”，給予周顗充分的信任和權力，希望他能發揮作用。

那時江東也亂，流民、大小軍閥，周顗沒有能力應對任何叛亂勢力，在荊州進退失據。

周顗的一連串操作，迅速證明，他除了長得帥、口才好之外，就剩下無能了。——做個吉祥物可以，煉成鋼鐵戰士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雖然這樣，王導竟然也誇周顗，說他“雅流弘器，何可得遺？”這樣高雅的俊才，還是要重視呀。周顗就做了尚書仆射。

辜負了大家的期望，周仆射這位東晉的高級領導幹部，除了沒有治國理政的能力，為人還不太檢點。

有人譏周仆射：“與親友言戲，穢雜無檢節。”周曰：“吾若萬裏長江，何能不千裏一曲。”

他嗜酒如命，隻有姐姐去世醒了三天，姑姑去世醒了三天，別的時間都酩酊大醉。因此得了外號——“三日仆射”，他這個尚書仆射，最多能工作三天。

有一次，周顗和王導等人一起到人家裏做客，人家有一個愛妾，長得漂亮，還能擅長唱流行歌曲。

高朋滿座，勝友如雲，周顗突然就動情了，竟當場脫褲子，“露其醜穢，顏無怍色”，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

晉朝其實特別講究維護公眾良俗，至少表麵上是這樣。周顗這樣的人，簡直就是破壞道德、玷汙華夏的傳染源，必須給予嚴懲。

這事鬧大了，有關部門要求罷免周顗。晉元帝開恩下詔免罪。

王敦舉兵，王導受到牽連，率家人跪在皇宮外請罪，正巧遇到進宮的周顗。王導求助：“伯仁，以百口累卿！”希望周顗救他一大家子。可周顗佯作不睬，昂然入宮。

這就是周顗，當麵不搭理，背後說好話，見到晉元帝，反複申說王導對晉室之忠心，晉元帝本就信任王導，也擔心王敦秋後算賬，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周顗放誕不稽，做事常出人意料，還特別喜歡飲酒，在宮裏陪皇帝喝酒，直到大醉，出門後，見到王家人還戴罪宮門，故意對著左右的人說：“今年殺諸賊奴，取金印如鬥大係肘。”

這一下，讓王導心生忌恨。

王敦深知，周顗名重當時，進入建康，就朝中人事安排谘詢王導。王敦認為周顗“當登三司，無所疑也”，王導不答。便等而下之：“若不三司，便應令仆邪？”王導依然不答。王敦說，“若不爾，正當誅爾。”王導默然。

周顗被逮，路過太廟時，大聲喊道：“賊臣王敦傾覆社稷，濫殺忠臣，祖宗神祗有靈，應該降天譴懲罰他。”話未說完，押送的人用長戟刺傷其口，血流到腳，他仍麵不改色，舉止從容不迫，觀看的人都為之流淚。隨後，周顗在建康城南門外石上被害，終年五十四歲。

後來，王導發現周顗給晉元帝為王氏求情的上書，對自己的見死不救大為愧疚，向家中後輩說：“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