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去的路上，佳娘伸出指頭算著陸北方回來的日子，不過二十日，她卻反反複複數了幾遍，想象著他的模樣。

陸南方端坐在馬上，山間的小路坎坷，但他依舊是平穩。今日恰巧寒露，蕭條之氣染盡層林，一葉落而知秋。

許是風景怡人，周遭偶有行人，倒也鬆快。他回頭看了看馬車上緊閉的門簾。

“曉山青，遠山長。眼下無人，大嫂不如看看這山間秋色，山野古道，倒是別有一番滋味。”陸南方輕聲說道。

佳娘聽聞猶豫片刻，還是掀起了車簾。他回頭，正巧看到。

四目相對，他還是挪開了眼，但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那雙秋水盈盈的眼在看著他，那雙眼好似能將他的身體穿透，他愈發地將背挺直。

“二弟，今日的禮，多謝你了。”過了許久，佳娘才輕聲說道。

她不傻，他知道是陸南方替他備下的回門禮。可他在陸家隻是庶子，在陸老夫人手中，應該也過得艱難。

陸南方並未回頭，隻是含著笑：“回門禮是嫂子的體麵，自然不能苛待了去。”

他沒有回頭，佳娘看不到他，但她知道他是笑著說的。唯有這山間秋色看到了他此刻的樣子，風光霽月，如鬆如竹。

“聽聞二弟才學過人，若想科考，定能中的。”佳娘道。

陸南方收了笑意，轉頭問道：“大嫂真的這麼想？”

他問的真，佳娘愣了愣，不敢不認真答。

“嗯，我聽家中哥哥說，二弟早早就中了秀才，若是再看定能中舉的。”佳娘點頭道。

陸南方回頭看著她的眼睛，如麋鹿清亮。但他隻是隨意笑了笑，終是沒有再說話，佳娘以為自己失言，想來這陸家或是不準他再考也未可知，也放下了車簾不再多言。

一路上她又習慣性的將一天發生的事情反複回想，今日的回門之事自是要多謝他的。

佳娘不知，騎著馬的陸南方在無人發覺的山野裏，嘴角微微上揚。

回到陸家時，剛好日落。陸老夫人已經在用晚飯了，見到他們回來皺了皺眉頭：“這要再遲會兒就宵禁了。”

佳娘忙上前欠身道：“母親恕罪，是媳婦在娘家耽擱了些。”

陸老夫人擺了擺手：“下去吧。”又對著陸南方說道：“早些吃了飯歇息，你今日受累了。”

畢竟是幫自己的兒子走了這幾遭，平日裏也算乖覺，她也不好苛刻。

陸南方行禮稱是。

二人在正房門口，佳娘行禮道：“今日又勞煩二弟了。”

陸南方依舊是一臉冷意：“大嫂客氣了。”

二人道了別，一左一右擦身去了。

彩雲見她回來，忙將食盒裏的飯菜擺上：“夫人可回來了，若再遲些這菜就要熱上了。”

佳娘笑了笑：“辛苦你了，不如你我二人一起坐下吃吧。”

彩雲雖比不上正經妾室，但好歹伺候過大爺一年半載，也是體麵。今後還要與佳娘處好關係，索性也不客氣推諉，隻半坐在繡凳上吃著麵前的小菜。

佳娘見她如此，倒是給她夾了幾筷子菜。

“你我二人今後一同侍奉夫君，孝敬婆母，倒是不必如此客氣。”

彩雲心中明了，佳娘雖出身不高，但自己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奴仆，運氣好才被大爺垂憐罷了，今後能不能抬姨娘，還要看佳娘喝不喝她的妾室茶呢，如今得了佳娘暗示，自己升姨娘的事隻差陸北方一個點頭了。憑她對陸北方的了解，那位爺對這些瑣事向來不過問，她小心伺候這麼久，定不會為難。

“夫人抬舉奴婢了，奴婢定不辜負夫人賞識。”

佳娘溫柔一笑，如今可不是她拈酸吃醋的時候。

“都在傳王師凱旋，奴婢算了算日子，過不了太久大爺就回來了。”吃了飯彩雲陪著佳娘在院裏賞花消食。

佳娘摘了一朵月季別在彩雲的發間：“正是打扮時候，等大爺回來時，你也要拾綴些才好。”

彩雲忙跪著道：“奴婢隻求好好伺候夫人，別的不敢多想。”

佳娘拉著她起來：“你雖比我年長些，但也正是年輕貌美的時候，打扮一番，我看著也喜歡。”

佳娘無意撥弄著麵前的芙蓉葉子，可透過綠葉斑駁，還是能看到對麵的抄手遊廊已亮起了燈。

“把房裏的燈點了吧，一會兒也該歇息了。”佳娘道。

見彩雲回房，佳娘才狀似不經意打量對麵，這邊多是花木，那邊確實文竹與梧桐居多，想來兄弟二人性格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