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這間宿舍在二樓，門外是一條很狹窄的水泥走廊，最多有一米寬，旁邊的水泥護欄纏著一層鐵絲網，上麵全是那種絞過的鐵絲，很多鐵絲尖尖都是黑紅黑紅的，像是抹了一層油汙。

後來才知道，那不是油，是人血。

護欄下麵就是院子，約莫得有三四百個平方，很大，人也很多。

在宿舍裏的時候，我聽到的那些扯著嗓子發出來的吼叫聲，就是這些人在跑操。

總共一百二十多號人，穿著統一樣式的白背心，一邊賣命的跑，一邊賣命的大喊：“興業是我家，發財靠大家，隻要不想死，成功沒問題！要成功先發瘋，不顧一切往前衝，衝衝衝衝衝！”

聽起來有些熱血上頭，可那時候我隻感覺心頭冰涼。

完了，真進傳銷窩了，我果然被徐雅麗給騙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這裏不是傳銷窩點，而是一個集合了多種犯罪活動於一體的綜合性犯罪組織——在緬北，這樣的組織非常多，最出名的是KK園區，相信很多經常上網的朋友都不會陌生。

我的運氣算是矮子裏拔高個兒，沒有壞到極點。

這裏並不是KK園區。

大家從網上看到的那個KK園區，同樣是興建於2017年，在此之前，我被弄過來的這個“興業集團”，在緬北這邊就已經發展了好幾年，規模屬於中等偏上。

這個園區的總麵積，和北上廣那邊的大型居民小區差不多，相當於十幾個足球場那麼大，我現在住的這棟宿舍樓上下隻有三層，在園區西北角，十幾米外就是園區圍牆，但和監獄差不多，都是五米多高的水泥牆，上麵還攀著猙獰可怖的鐵絲圍欄，這堵牆把園區和外麵的世界徹底隔絕。

“過來幾個喘氣兒的！”

順著樓梯走到院子裏的時候，傑哥從後麵踹了我一腳，擺著手吆喝道：“讓他學學規矩，別給老子惹麻煩......他叫張大軍，麗姐的業績，都注意著點兒，別給弄死了！”

我被這一腳踹的踉踉蹌蹌，差點兒沒撲在地上，往前嗆了幾步才搖搖晃晃的停下了。

正在跑操的那些白背心中跑在最前麵的四個小青年，往我和傑哥這邊看了兩眼，轉頭就跑了過來。

什麼是規矩？

規矩就是挨揍，把新來的豬仔徹底揍服，揍的服服帖帖，揍到聽話為止！

“來，給你吃個肘子！”

“這叫擰麻花，嘗嘗滋味兒咋樣！”

“張大軍是吧？麗姐是吧！我讓你張大軍，我讓你麗姐！”

“注意著點兒啊，別踹他後腦上，出了人命不好整......”

四個小青年把我按在地上，其中兩個人把我的胳膊反擰到背後，還有一個用胳膊肘狠狠砸我的後背，最後那個說別踹我的後腦勺的，其實一直在踹，還越踹越狠！

疼，很疼，非常疼。

但我沒有慘叫，也沒有掙紮反抗，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挨揍，就和個死人一樣。

是我不想反抗嗎？

不是的。

被關了那麼長時間，沒吃沒喝，嘴唇早就幹的裂了好幾道血口子，連尿都快尿不出來了，身上哪有力氣？

而且，那時候的神經反應非常遲鈍，被他們揍在身上，感覺肚子下麵的地麵一震一震的，腦子也一頓一頓的，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們說了不要我的命，不會揍死我的，就是受點兒罪，沒事的，沒事的，撐一撐就過去了......

這一撐就是二十多分鐘，把四個小青年累的直喘氣。

也不知道是誰揪著我的耳朵把我的臉擰過來，啪啪啪的扇了幾個耳光，又對著傑哥喊道：“傑哥，老實了！”

不是老實，是被揍的動不了了。

我趴在地上，感覺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隻有腦子還在轉，但也不是正常的思考，而是渾渾噩噩的，眼前看什麼都模糊，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嘴裏苦鹹苦鹹的，可能是血，也可能是鼻涕和眼淚。

宿舍裏傑哥一頓，現在這四個小青年又一頓，連續兩頓暴揍，再好的體格也撐不住，那時候我真的就像一條死狗，如果學狗叫可以不用挨揍，我馬上就給他們“汪汪汪”的叫兩聲！

很丟人現眼是不是？

可現實就是這樣，自打我被徐雅麗騙到緬北，或者說，自從住進“雅麗達賓館”開始，我這條命就已經不歸自己管了！

什麼尊嚴，什麼骨氣，什麼信念......

那時候，我真就覺得，隻要不再繼續揍我，讓我吃屎我都能咽下去！

“還找事兒不？”

傑哥抽著煙走到我跟前，把煙頭懟在我鼻孔下邊兒，不到十秒鐘我就被嗆的滿眼流淚。

抽煙的人都知道，這種燒出來的煙和抽進肺裏的煙，完全是兩個感覺。

比如說，手裏拿著東西，一時半會騰不出手，就把煙頭一直咬在嘴裏，冒出來的煙非常嗆，一般人連呼吸都很困難，嗆的連眼睛都疼！

“不......不敢了！”我費勁巴拉的擠出了這幾個字。

“哈哈！”

看到我淚流滿麵的求饒，傑哥就像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兒，滿臉得意：“像你這種刺兒頭就是欠收拾，來，跟你爹說說，還想見麗姐不？知道咱們是幹什麼的了不？”

“還傳銷，傳你個頭呢！”

知道了，真知道了！

他們不是傳銷分子，是披著人皮的畜生，徐雅麗也根本不愛我，而是把我當成了大傻子，把我對她的信任，當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

“傑哥？”

其中一個小青年，可能是看我快不行了，湊到傑哥耳朵邊上小聲問了一句。

“把這個張大軍收拾利索了，後麵分到哪組？”

“看他現在這個熊樣兒，估計得三五天才能下地，還要不要繼續給他上項目？”

這個小青年說的話，我一開始完全聽不懂，也是經曆之後才明白。

分組就是字麵意思。

在這個園區，像我這種“公豬”，主要業務分為三個大類，分別是電信詐騙，拍片兒，然後就是打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