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那位民警說,持刀行凶者名叫吳大勇,今年二十九歲,是潮女趙曉慧的“未婚丈夫”,意思是兩人雖沒有結婚證,卻已經生育了兩個孩子,有事實婚姻。
之所以沒能正式結婚,起因是趙曉慧在幾年前曾意外失貞,不知道誰走漏了風聲,搞得村裏人盡皆知,吳家一向好麵子,當即提出解除婚約。
為了此事兩家鬧得不可開交,有一回吳老爺子還氣到一頭栽在了地上,差點兒丟了老命。
經此一事,吳大勇和趙曉慧隻好悄悄轉為地下情。
後來趙曉慧懷孕了,但雙方家長仍舊不肯讓步,娘家甚至還逼她打掉孩子,否則再也不許她進趙家的門。
十個月以後,雙胞胎兒子誕生在後山的小山洞裏。
趙曉慧當時出了很多血,差點兒危及性命,但吳趙兩家誰也不讓這一家四口進門,逼得吳大勇不得不帶著她們離村去了海城。
起初他在青柳當搬運工,收入低不說還不穩定,趙曉慧生產就虧了氣血,月子也沒坐好,營養又跟不上,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根本奶不了兩個孩子。
一家人在城裏的衣食住行全都要錢,日子窮得連涼水都快喝不起了。
吳大勇整天都在琢磨掙錢,真恨不得有筆橫財能夠從天而降。
隨著在青柳呆得時間漸長,他發現一個問題,就是每次商販們來退換有質量問題的服裝時,攤主基本就抽出來一件大致瞧一眼,對於熟悉的老顧客甚至連瞧都不瞧,直接就給降價讓對方再把這批貨拿回去。
這樣做攤主無非是利潤少了,但總比退回來全壓在自己手裏的強,反正貨的本身都不是啥大毛病,商販一見利潤大了,服裝拿回去照樣賣,也就乖乖地又拎回去了。
注意到這一細節,吳大勇覺得自己握住了開啟財富大門的鑰匙。
於是,他就拉上兩個同樣不甘心做一輩子底層的搬運工兄弟,一起密謀了騙局,並在一個較小的攤位試水成功,每人光現金就分了五十多塊錢,這還不算那些貨再賣掉後的利潤。
對於隻靠出苦大力謀生的人來講,沒有比這更幸福的掙錢方式了,隻可惜幹不長,吳大勇心裏頭明鏡兒似的。
他和兩個兄弟琢磨著想要幹票大的,等攢夠了錢就收手,到時候也在青柳支個攤,幹點正經營生,一家四口穩穩當當地過小日子。
抱著這個想法幾次踩點兒,最終他盯上了生意火爆,性格又大咧咧的趙紅。
說到這裏時,張長青發出輕輕一聲歎息。
他一手推著自行車,一手扶著後座上的麻袋,低沉的音色聽起來略帶幾分惋惜。
“據吳大勇交待,他曾經給趙紅當過搬運工,不確定她會不會認出自己,而趙曉慧為了能讓兩個兒子喝得起奶粉,就主動提出這一次由她來出麵。但你的出現讓吳大勇賠了夫人又折兵,他自然要把這筆賬記到你的頭上。”
大多數人在失敗後,第一反應不是自我反省,而是將問題歸結到別人身上。
趙曉慧被抓,吳大勇本就心生怨念,兩個兒子在夜裏啼哭,更讓他對“嘴欠”提醒趙紅的那個人恨之入骨,發誓要在青柳死等,非把人給揪出來不可!
好巧不巧,他才蹲了兩天,喬星月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於是,就有了站台遇刺那驚險的一幕,到現在想起來還會令人心有餘悸。
喬星月聽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真沒想到,事情的背後隱藏的竟是這樣一個故事,聽起來雖然可憐,但更可恨。”
“這件事說穿了就是他們咎由自取,而且他們夫妻但凡還有一點兒良知,就應該明白遇到我並不是倒黴,反而是他們的幸運。”
“我們國家量刑向來都是按詐騙金額的多少決定的,這次趙曉慧沒騙成,頂多關個一年半載的也就出來了,還可以繼續陪伴孩子。可假如當時我沒出言提醒,趙紅很有可能真就被他們給騙了,到時候量刑起步就要兩三年,讓她哭都找不著調兒。”
想不到,她懂得還挺多。
張長青腳下一頓,很快又立刻邁步前行。
“你說得很在理,人不管到什麼時候都不該打歪主意,否則隻會害人害己。不過,今天實在太危險了,以後你還是要注意安全才行。”
他知道這話說了等於白說,畢竟有些事防不勝防,但不囑咐幾句他就更難心安。
喬星月沒留意到他麵帶焦容,隻是笑著問他對這事的看法。
“你不覺得是因為我多管閑事,這才招來的無妄之災?”
“當然不!”張長青目視前方,語氣十分堅定,“人活著本就該心存正義,隻有今天你出手幫了別人,將來才會有別人也來幫你的一天。至於招災,那也是他們招災,誰叫他們披著人皮卻不幹人事!”
這番話讓喬星月會心一笑。
茫茫人海,能遇見擁有同樣價值觀的人,這本身就是一種幸運。
而張長青在言行間散發出來的一身正氣,也讓他整個人都顯得越發的有魅力。
眼下兩個人在柏油馬路上並肩而行,喬星月想起自己那天拒絕陳主任時的樣子,不免心生感慨,緣分這東西還真的很奇妙。
走著走著,張長青向她提出了一個很正式的問題。
“小喬同誌,這次我能在家休四天,你打算什麼時間帶我見一下你的家人?”
“......”
不是才處了三天?
喬星月有幾秒鐘的失語,又忽然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
“你不是已經見過我二叔了嗎?不然就搬家那天,是誰告訴你我們家老宅在哪兒的?”
張長青反應一秒,解釋說,“按照你在電影院門前的交待,我當晚就向我三姨彙報了我們見麵的結果,順便從她那裏問到了你家的地址。”
原來如此,想不到他還挺聽話的。
既然他主動提出要見家人,說明他對待這份感情還算真誠。
做為等同交換,喬星月自然也要拿出一個態度來,“那好,我和你說件事,你還是先聽完再決定要不要見吧。”
在張長青期待的眼神下,她把昨天家裏發生的事大致都同他講了一遍,然後才開始強調重點。
“一旦我姐和那個混蛋提出離婚,依王家人的性子百分百要鬧上門來的,家宅不寧肯定在所難免,到時候左右鄰居議論紛紛,恐怕也會對你產生影響。”
“可眼下我們家就這情況,你要是介意那我們最好就止步於此。不過你放心,到時無論你同事是打算漲房租還是幹脆攆我們走,我都絕無二話。”
“這事一天兩天也完不了,所以咱就先小人後君子,把醜話都說在前頭。也免得讓我姐認為是她坑了我,我不想讓她背上沉重的心理負擔。”
話說到這裏,他們也剛好走到了家門口。
“沒了?”
張長青邊問邊立好自行車,還把兩個大麻袋從後坐上搬下來並倚在牆邊擺好。
“沒了,”喬星月還再次提醒他,“你最好考慮清楚了再做決定,畢竟我們兩家也算是有些交情,凡事還要顧及到體麵。”
這的確是一個既嚴肅又正式的話題。
不得不承認,曾經被認為“沒主見”的喬星月,考慮問題不止一般的周全。
張長青沉吟片刻,幽暗的黑瞳裏映著她嬌俏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