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你可是真敢說啊!剛才我在旁邊都替你捏把汗,那胖娘們可是這一片有名的潑婦,你看她那樣平時辦事還知道先禮後兵呢。方才你要是不給她台階下,估計這會兒早被那幫溫城人給收拾慘了。”
雖然地方占到了,但喬星月還是有些耿耿於懷。
她低頭一件壓一件地擺著蝙蝠衫,聲音聽起來情緒不高。
“大哥,有個事我也挺好奇,你是怎麼占上你現在的位置的?”
反正現在少年宮還沒下課,中年漢子幹脆點了支煙,跟她多聊了幾句。
“我是賣玩具的,那幫人都和你一樣是賣服裝的,我對他們構不成啥威脅。而且我平時對他們都很客氣,來要煙要茶葉的時候我也大方不摳搜。隻要能守住這個位置,送他們的那點兒東西都能掙回來。”
說完,他長長地吐出一口白煙,眉眼間盡是對人多勢眾的無奈感。
“對了,這天氣眼看著也沒幾天熱頭了,夏裝甩完都該上秋裝了,你現在才整這些花花綠綠的蝙蝠衫,怕是不好折騰了吧?”
喬星月就隻是笑笑,“盡量賣唄。”
太陽向西邊又漸漸下沉了一些,大片的火燒雲映紅了天邊。
越來越多的自行車彙集到少年宮樓下,沒過一會兒,就有穿著舞蹈服的,背著各種樂器的孩子們,如潮水般從正門裏湧現出來。
“玩具,賣玩具!玩具,賣玩具!”
隔壁攤的大喇叭不知疲憊地叫賣著,粗劣的音質卻足以顯現出每個孩子對童年的熱愛。
因為位置極佳,喬星月的攤位很快就有了家長來光顧。
看樣子很中意那件天藍色,開口直接還價。
“老板,這蝙蝠衫能便宜點不?”
“大姐,十五塊錢已經是最低價了,別的攤都賣十八呢。”
“那是啥時候,這都啥時候了,買回去穿不了幾回天就涼了,這價格也太不劃算了。”
“大姐,誰說蝙蝠衫就隻能在夏天穿了,冬天也能穿啊!像少年宮這種大樓都是市裏統一供暖,一到冬天這裏麵熱著呢,不少練舞蹈、練武術的孩子棉衣裏邊都穿這個來上課,一是動起來胳膊不受限製,二是就是料子薄還透氣,不至於讓汗一直塌在孩子身上。”
想起兒子每次練完武術都要捂出一身汗來,這位家長就很是動心。
“你這麼說倒也對,但十五也太貴了!”
沒錯,是貴。
以當時的經濟水平,這可是一個普通職工的小半個月工資呢。
可耐不住兒子一直央求,女家長報出了底價。
“十塊錢一件,同意的話我拿兩件,龍鳳胎,家裏還一個小的呢,買啥都要花雙份錢。”
“辛苦一次就兒女雙全,大姐您這福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真讓人羨慕。”
喬星月嘴甜得像抹了蜜,和女家長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到底哄得人家付了二十四塊錢這才買走了兩件,臨走時還主動說要給她帶回頭客呢。
旁邊的中年漢子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姑娘不但敢說,還這麼會說,按這速度,收攤前咋也能再賣出去五六件。
可一個小時後,他就推翻了這套結論。
喬星月的鋪布上,空了!
他忍不住再次對她豎起大拇指,“妹子,絕了!你這張嘴可是真沒白長,我見過老鼻子賣貨的了,沒一個像你這麼能說會說的!”
蝙蝠衫暢銷撒手就沒這誰都知道,但一個小時售罄屬實叫喬星月沒想到。
顧客中有的人不會砍價,要十五就問十四賣不,隻是這種人很少,大部分都是砍價相當了得的高手。
這些蝙蝠衫最貴賣到了十四元,最低也賣到了九元。
喬星月在腦子裏粗略一攏,今晚的收入至少在三百元以上,拋除成本及路費,純利潤怎麼也得在二百四五十元左右。
生意要是能天天都這樣,還愁沒有好日子過?
喬星月收起紙殼板,疊好鋪布,走向了中年漢子。
“大哥,有什麼益智類的玩具適合兩三歲的孩子嗎?”
“有有有,棋牌,積木,拚圖啥的都有,保管讓孩子越玩兒越聰明!”
為了獎勵喬一桐今天的表現,她決定送小家夥一個禮物。
但考慮到他的年齡,還是不要選擇難度太大的,否則很容易適得其反。
選了半天,喬星月買了一盒積木,又買了一本彩圖版的《365夜睡前故事》。
趁著時間還早,她又去了趟菜市場。
買了四五樣青菜,二斤大塊餅幹,一斤豬頭肉和一瓶達州特曲。
後兩樣都是給喬振東買的。
這年頭家家都不富裕,肯借錢助你度過難關的這份人情,必須要還。
“喲,月啊,你說你來就來唄,都是自己人,花這錢幹啥呢。”
看見喬星月拎著東西出現在大門口,徐萍撂下飯碗急忙跑出來迎接,態度可比平時要熱情好幾倍。
不過喬星月並不介意,說穿了人性如此。
如果錢和物能相抵人情的話,她倒是寧願接受徐萍的貪婪。
相反,喬振東最討厭她這副市儈,每每在這時從不給她好臉色。
“行了,別在這站著了,快進去送東西吧,我還要跟月說幾話。”
“說就說唄,有啥事還非得背著我呀,每回我一收月的東西你就擺這副死臉,竟整假清高那一出!不讓聽拉倒,死老頭子,我進去吃肉更香!”
徐萍的話半真半假,至於旁人怎麼理解她也不在乎,反正啥也沒有手裏的東西實惠。
趁著眼下沒別人,喬星月趕緊把三十塊錢悄悄地還給了喬振東,還簡要地講了這錢的來曆。
喬振東聽後說啥不肯接,“既然有地方住了,那你就拿這錢買兩瓶好酒給劉廠長送去,再找陳主任替你美言幾句,趕緊回去上班得了。賣服裝再掙錢那也是個體戶,挺大個姑娘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那像話嗎?”
眼下有這想法的,大有人在。
老人老思想嘛,這一點也能理解。
“二叔,我是在響應改革開放的政策,現在連國家都在鼓勵個體經營,您怎麼還盯著社會地位不放啊?再說廣播員又不是幹部,就算是,也早晚被那個劉廠長給我擼成個普通工人。”
“這叫什麼話?不讓當幹部就不想上班了?我看你要是再這樣,你和陳主任她外甥的事鐵定成不了了!”
這不算詛咒,頂多是關心則亂。
喬星月“噗嗤”一笑,把自行車搬起來調了個頭,腳一蹬就走了。
“您說晚了,已經成了!二叔我先走了,一桐自己在家我不放心,改天再來看您!”
啥,倆人......成了?
當喬振東反應過來想再問問的時候,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落日的餘暉中。
因為掙了錢心情大好,喬星月蹬起自行車來都覺得腳下生風。
一路騎到家時,太陽已經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