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麻袋裏的服裝攏共得有上百件左右,其中秋裝冬裝較少,夏季的的確良半袖最多,從款式上看應該是囤積很長時間了。
喬星月扒拉半天勉強也就挑出來幾件還算說得過去,可這連擺地攤都湊不夠數。
生意人都會察顏觀色。
喬星月那種索然無味的眼神,自然被見經識經的女老板成功捕捉。
她示意丈夫繼續看攤,自己蹲到喬星月旁邊壓低聲音說道,“咋樣,相中沒?你要覺得能整,給姐這個數,我連麻袋都讓你一起扛走。”
看著女老板伸開的手掌,喬星月給了她一個熟稔的微笑。
“大姐,我今天就一個人來的,還抱著個孩子,別說五十給我,就是三十塊錢這倆麻袋我也扛不走。再說現在都該上秋裝了,這裏都是半袖,我拿回去容易壓手裏不好周轉啊。”
女老板用詫異的眼神自上而下的打量她兩個來回,嘴裏還不停的嘖嘖。
“行啊老妹兒,挺能偽裝啊,剛還說是第一次來,整半天是個有經驗的行裏人啊。既然如此,那你咋還能不如一個小孩兒有眼光呢?”
喬星月一怔,隨即明白她指得小孩兒正是喬一桐。
因為那小家夥正抓著一條大紅紗巾,笨拙的往自己頭上套呢,小模樣還美滋滋的,“新娘,漂亮!”
這是眼光的事嗎?
他這分明是在兩歲時就已經有了人生最大的理想。
喬星月水汪汪的雙眼掠過一絲笑意,卻在抖開那條大紅紗巾時大吃一驚,隨後雙眼亮起,一臉的興奮。
原來是她看錯了,這哪裏是什麼女士紗巾,而是當下正流行的兒童蝙蝠衫!
它是由於袖幅寬大得出奇誇張,跟衣服側麵連在一起,當雙臂展開時形似蝙蝠,這才故此得名。
這種版型不止在八九十年代風靡一時,就連在千禧年後也一直並未過時,隻是根據潮流的變化在衣料和圖案上有了一些改進而已。
而她手中這種兒童款的衣料極為單薄,質量也一般,無非就是以蝙蝠衫的版型和鮮豔的顏色做為噱頭,吸引孩子和家長而已。
“大姐,這蝙蝠衫什麼價格?”
“零拿一塊八,五百件以上一塊五,一千件以上一塊二,想整多少你說個數!這玩意它薄薄的一層一點兒也不占地方,你信我的,批個三五千件帶走,到家撒手就沒!”
女老板邊說,邊從外衣口袋裏往外掏瓜子。
隨著“呸呸”的聲音,瓜子皮在嘴唇處上下翻飛。
喬星月知道她說得不假,來的路上看見不少小孩兒都在穿,搞好的話這批蝙蝠衫就是她的第一桶金。
至於能淨掙多少她現在也不確定,但敢打保票的是,下次再來青柳絕不會像現在這般寒酸。
打定注意,她彎下腰去統計總共有幾種顏色。
忽然就聽見“啪”的一聲,從遠處飛過來一個大旅行包,剛好落在了她的腳邊。
喬星月順著方向抬眼望去,發現扔包過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
此刻她已走到攤位前站定,那一頭大波浪卷發,金屬複古耳環,還有長喇叭筒牛仔褲都能標誌她是一名時代潮人。
尤其是擋住半張臉的大蛤蟆鏡,兩隻鏡片裏都滲著一種“我不好惹”的勁兒。
果不其然。
她一開口就露出了青紫的牙床,陰陽怪氣的語氣任誰聽了都覺不爽。
“我說怎麼整個青柳市場就屬你們家攤位最大呢,敢情竟拿些個以次充好的貨糊弄我們這些外地的!靠著賣這些個破爛貨,你們全家都富得流油了吧!實話告訴你,今兒你算碰上茬子了,我偏不慣著你這種人,我要替所有來進貨的人伸張正義!”
她這後半句話是對著圍觀的商販們說的,果然在附近掀起一片嘩然。
有的人當場就發出了質疑。
“老板,她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你不會假裝讓我們自己挑,等打包的時候全都換成次品吧?要是那樣做可就太缺德了!”
“就是呀,我轉了一圈就屬你們家貨好,難道是擺出來裝樣子糊弄我們的?我可是第一次拿你們家貨,要不......要不我的貨你先別打包了,容我再想想。”
聽到他倆這麼說,正在低頭挑款式的其他商販們,手上的動作也明顯開始遲疑。
見此情形,潮女頗有幾分得意,不僅下巴微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角度,就連嘴角也無意識地向上勾起。
想到女老板那火急火燎的性子,喬星月真怕她二話不說,上去就先抓對方一個滿臉花,於是她趕緊抓著喬一桐的小胳膊,把他擋在自己的身後。
事情真就如她所料。
女老板的臉色當場劇變,直接一把瓜子摔到了潮女的臉上,罵著就要往上撲。
“我可是正經做買賣的,你說誰賣得是破爛貨,有種你再說一遍試試!”
她這麼一衝動,反倒正中了潮女的下懷。
她後退兩步避開了女老板伸過來的胳膊,還從嗓子眼兒裏發出一聲聲的冷哼。
“大家夥瞧沒見?這就是被我說中了,她心虛了,想要動手打人這就是最好的證明!大家夥替我評評理,我當初拿這五百件蝙蝠衫可一分錢價都沒跟她講,要是貨沒毛病我還能千裏迢迢的再背回來找她?我吃飽了撐的?”
“少放狗臭屁我在青柳這麼長時間了啥妖魔鬼怪我沒見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啥算盤就你那點兒小伎倆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拉幾個糞蛋兒!欺負到老娘頭上來了,我今天讓你走不出青柳!”
女老板隔著地攤再次撲了過去,而潮女一個閃身則躲到了旁人的身後,讓她總是看得見卻夠不著。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自然不會讓她們真的打到一起,女老板的丈夫也拚力地用身體擋在自己媳婦兒跟前。
這時,剛剛發出質疑的那兩個商販又開口了。
“行了行了,都別吵了。我每個月都要跑上幾趟青柳,依我看,這夫妻倆不像是有壞心眼兒的人,很可能他們倆也是被哪個服裝廠給忽悠了。今兒這事我趕上了也是緣分,大妹子,要不你給我個麵子,協商協商解決得了,做生意講究得是和氣生財!”
“這位老哥說得沒錯,一筆氣一筆財,就吵這一會兒都損失多少錢了,竟瞎耽誤工夫!這樣吧,大妹子,你代表得是我們買方,這事你想咋解決你說,我和老哥也想看看賣方的態度再決定從不從她這拿不拿貨。”
話說得挺委婉,言外之意就是我們仨人已綁定。
潮女剜了一眼快要氣爆的女老板,那股唯我獨尊的勁兒真的很欠扇。
“既然二位都勸了,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行裏的規矩我懂,貨已離手沒有就再退回的道理,所以隻要她肯賠我損失,我也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了。”
旁邊那老哥又接茬兒,“那我替他們夫妻倆問問,你指得是怎麼個賠法?”
潮女摘下大蛤蟆鏡哈了哈鏡片,語氣緩和了不少。
“我也不難為他們,按八毛一件把這批貨的差價退給我,另外再按一塊錢一件給我另拿五百件新的,這回我當場檢查質量,省得回頭倒搭工夫跟這扯閑篇!”
此話一出,圍觀群眾頓時炸了鍋。
賣方們都說,這湯圓不叫湯圓,整個兒一白玩兒啊。
買方們也說,對那些良心不正的攤主,活該叫他們長長記性!
利益就像一把無形的刀,在立場中間劃出了一條楚河漢界。
就在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休時,潮女忽然發出了一聲尖叫。
“誒!你你你幹啥啊你?我也沒說退貨,你憑啥動我旅行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