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安靜。
顧書卿四仰八叉躺在冰冷肮臟的石板地,看著屋頂上陳舊的木梁,木梁上掛著一些鐵圈,鐵圈邊沿有鏽斑和陳舊的血跡混在一起,讓人惡心又驚懼,可她此時心裏一片清明:我破案了。
雖然還不知道背後真正的真相是什麼,比如,張嬤嬤為什麼要用如此慘烈的方式自殺,但,我還原了她死的過程!
許久,震驚的人們才回過神來。
桃紅四肢並用爬到她身邊,哭唧唧地拉著她起來:“公主殿下,你不能這麼躺,小公子會冷啊!”
哦對了!
懷著娃呢!
顧書卿騰地坐起,迅速站起身,兩手撣撣身後裙擺,以目示大理寺少卿:明白我說的了嗎?
大理寺少卿的臉很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三角眼似乎從來不會眨一樣,說出的話也平鋪直敘:“說的好。”
就這麼過了?
顧書卿都有點不敢相信,卻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剛吐出“呼——”的前半音,大理寺少卿AI似地又來了一句:“把你怎麼殺張嬤嬤的過程演示一遍。”
“怎......”
像是一把重重的石錘,把她從天上拍到人間,拍得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我說的是真的,張嬤嬤是自殺的,是一種少見的自殺。”
她想起更多為自己辯白的證詞:
“如果是被別人殺害,屋裏屋外都應該留有痕跡,可除了張嬤嬤和她的血,門外、院裏都很幹淨。留在現場的兩把菜刀刀背有敲擊的痕跡,而我拿的劍,刃上並沒有卷口。”
“沒有嗎?”
“沒有!”
當啷!
被當成證物帶走的短劍血跡斑斑地扔到她腳下,隻定睛一瞧,便能見著劍的一側有好幾個微卷的凹痕,是用力砍過硬物的那種。
顧書卿張了張嘴,一時無言。
她從屋裏拿劍時也未細看,此時再去檢索記憶,才想起原主曾用這把短劍把將軍府門外的石獅砍得欽零吭啷、火花直冒,因為李司鑒不聽話......
“這......我用來砍石獅子了......”
她底氣不足。
大理寺少卿的一側唇角也歪歪地提了上去,顯然是在譏誚。
“不信,少卿大人可以去問李大將軍。”
“對!她砍石獅子了!”
刑室門口一聲朗朗,李司鑒披著薄戎、手按長劍,大步流星地走進,刹那間似有鏗鏘的BGM響起,他的周身起了一圈明亮的光暈。
顧書卿恍惚想起救場的至尊寶,她此時像極了被牛魔王摁住的紫霞仙子。
她吸了吸鼻子,才發現自己因為他的出現而感動得淚花直冒,他之所以環著光,是因為光線在她淚珠上的折射。
看他神氣得不可一世的架勢,像是拿到了皇帝的特赦令。
大理寺少卿也這麼想,客氣地一拱手:“駙馬爺可是有何指教?”
他故意不稱他“李大將軍”,暗戳戳地用上這個有吃軟飯之嫌的頭銜。
李司鑒從前每每被同僚如此稱呼,便覺渾身長了毛剌子似的難受,他看不慣原主、一心想要逃離,也有很大一部分來自這種軟綿綿、如附骨之蛆的取笑。
可此時的他不知為何,竟在心裏生出一股責任感。
可惜手裏什麼也沒有,皇帝的手諭、口諭,啥也沒有,就耿著一顆脖子來了。他終是放心不下,前腳遣了陳代來看,後腳便踩了風火輪趕來大理寺。
“張氏自殺,與長公主無關!”
他已在刑室外聽了一會兒,覺著有了些底氣,就算顧書卿是狡辯......狡辯也是辯!為了她,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他隻能做一個睜眼說瞎話的小人了。
......怎麼老想著她肚子裏的孩子?
都說不是他的了。
李司鑒這邊還在心裏打自己嘴巴子,麵前的大理寺少卿上趕著繼續打一巴掌:“駙馬爺說笑了。”
“......誰跟你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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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李司鑒吐了一個字,將子字咽了回去,麵對顧書卿詫異睜大的眼睛,調轉舌尖改了口,“顧書卿,你和桃紅在這裏安生呆著,我明日再來瞧你。”
此時兩人之間隔了一扇木柵門。
柵門裏邊是一間寬約三尺、深五尺的狹小石室,外邊是含泫欲涕的他。
他終是少了通天的本事,不能把顧書卿從大理寺帶出來,隻能眼睜睜看她被關進這個簡陋的、隻有一爿窄木板做成床鋪的牢房。
“李司鑒,我是冤枉的,你去找大理寺的頂頭上司申訴!”
顧書卿雙手握柵,微蹙眉頭,華麗的鳳裙裙擺雖沾了臟汙,有些邋遢,卻仍渾身散發著正義凜然的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