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值房。

和方易對話的中年官員慢慢走進去，正碰到一位花白頭發的老者。

“子瑜，可見過那少年了？”老者問。

楚子瑜頷首：

“見過了，內秀沉穩，有大人之風，王夫子又教出了一個好學生啊。”

老者嗬嗬一笑：“那是自然，王曦陽雖然被貶，可到底是做過封疆大吏的人，不可小覷。”

楚子瑜道：

“不過，我觀此子臉色蒼白，氣血兩虧，似乎身體虛弱，有早夭之相啊。”

老者點頭撫須：

“的確奇怪，王曦陽可是帶過大軍的人，武道修為深厚，按理說得意弟子不該這麼弱的。”

楚子瑜話鋒一轉，問：

“老袁，我聽說知府大人當年和王夫子不對付，這事兒是真是假？”

袁姓老者：“噓，學政大人來了，此事以後再說。”

不片刻，一位相貌陰沉的官員走進來，對旁邊值官點了點頭。

那值官立刻喊：“落鎖！”

“啪啪啪！”

整個考場立刻封閉，從此時開始到考試結束，沒人能夠再進出。

......

丁字房五十五號。

“沙沙沙！”

“於此，河晏海清，四海升平。海寇乃絕矣！”

方易落下最後一筆，長長伸了個懶腰。

“終於寫完了！”

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錯漏後，才填上了自己的籍貫和名字。

“經義，策論都寫完了，就剩下詩賦。”

“寫個什麼好呢？”

“十年生死兩茫茫？千裏共嬋娟？還是月上柳梢頭？”

腦子裏一下想到了無數傳世名篇。

隻是，他一個都不能寫。

這種傳唱千古的詩詞，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童生能夠承擔的。

正在這時，他聽到一陣腳步聲。

接著那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方易抬頭，便看到一個相貌陰沉的官員站在前麵，他敏銳的察覺到此人看自己的眼神帶著一絲淡淡的敵意。

他不認得對方。

不過礙於對方的官服，他還是站起來行禮。

官員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就又離開。

方易摸摸頭，又坐下。

但是片刻後，他就感覺出來不對，自從那官員走之後，就不時有巡查官在自己門前走來走去，還一直咳嗽。

搞得方易煩不勝煩。

“我這是被針對了啊。”

方易不明白那官員莫名其妙的敵意來自哪裏，但想來和夫子有關。

“嘿嘿！”

這時那巡邏官又作怪，發出低聲的冷笑。

方易抬頭，正和那人陰笑的目光對上。

可那人不但不收斂，反而陰笑著盯著方易，一臉你能拿我怎樣的得意表情。

方易沉默片刻。

忽然筆墨一揮，一首五絕詩出現在白紙上。

“十年驅馳海色寒，夕陽暮照掛前川；”

“江南桑梓應笑我，不破海寇誓不還。”

揮毫畢，他揚聲道：“交卷！”

那巡邏官一下子呆住。

......

考場內。

楚子瑜和老袁正在巡視考場，忽然聽到前麵一陣喧嘩。

他眉頭一皺，臉色不渝。

考場是何等地方，關係一府生員的前途未來，怎能如此喧鬧。當即就招呼袁老，朝著喧嘩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轉過彎，就看到一個巡查官神色惶惶的向值日房疾走。

看到楚子瑜後，那巡查官臉色一白。

行禮：“楚大人。”

楚子瑜沉聲道：“出了何事？”

那巡查官躬身道：“啟稟大人，是有考生提前交卷了。”

楚子瑜眼睛一瞪：“什麼？”

“提前交卷？”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才剛剛過了中午，距離天黑尚有幾個時辰。此時交卷，簡直聞所未聞。

楚子瑜心裏第一個想法是這考生瘋了。

就算是才學過人，有取中的把握，也不該才中午就交卷啊。這簡直是在告訴所有考官，自己沒把這次考試當回事兒。

他臉色一沉：“帶我過去。”

‘我倒要看看，這位恃才傲物的考生到底是誰。’

但是。

當巡查官帶著他來到丁字五十五號房前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提前交卷的人竟然是方易。

那個自己剛剛才說過內秀沉穩，有大人之風的學子。這簡直是當眾打臉。

楚子瑜先是心中湧起怒氣。

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但是，當看到方易從容淡定的表情，又覺得事情不對。

他按下情緒，問：“丁字五十五號考生，你要提前交卷？”

方易掃了一眼旁邊的巡查官。

點頭：“是。”

楚子瑜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心道果然有隱情。

不著痕跡的盯了一眼旁邊的巡查官。

沉聲道：“丁五十五號，院試不提倡提前交卷，你是否有什麼難言之隱，若是有，可以講出來，我會酌情處理。”

旁邊的巡查官身體一哆嗦，冷汗一下就下來了。

他這時再怎麼遲鈍，也發現了楚大人竟然和這位學子認識，他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後悔之前不該昏了頭針對方易。

但是方易沉默了幾秒。

卻道：“並沒有難言之隱，隻是寫完了，就交卷了。”

楚子瑜定定的看著他，兩人就這麼對視了五秒。

他才道：“好。”

側身對老者道：“袁老，你去收卷子。”

袁老頷首，一招手，就有隨行的差衙拿著漿糊和卷軸上去，將方易的名字和籍貫糊了，然後才收了上來。

雖然在場之人都曉得卷子是誰的，但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走。

“咦？”

袁老接過卷子，正要塞進牛皮卷軸，忽然發出一聲驚異之聲。

楚子瑜疑惑看向他。

袁老卻將卷子遞給他。

楚子瑜目光在卷子上一掃，便看到一首七言絕句呈現眼前。

“十年驅馳海色寒，夕陽暮照掛前川......”

他心中跟著念出了這首詩的內容，越念越是心驚，被詩裏的大氣壯闊所震懾。

忍不住脫口而出：“好詩！”

他眼睛放光的看向方易，連連讚歎：“好詩，好詩啊！”

楚子瑜揮舞著卷子，似乎還想說什麼。

“咳咳！”

一旁的袁老卻連聲咳嗽，打斷了他的興奮發言。

楚子瑜這才醒悟過來，現在還是在考試。

他笑著對方易道：“五十五號考生，雖然你交了卷，但依舊不能出考場，你可以在這裏先休息。”

說完，帶著一群人向值房走去，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卷子的其他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