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眼瞧見的便是顧培風身上的綢衣，那兩口子眼神一閃，熟練地堆砌笑容。

“這位公子是？”男人試探地看向顧培風。

顧培風笑笑，卻並未答話。

六福上前一步，叉腰怒道：“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眼前這位可是顧府大少爺，老爺的嫡長子，你們住了顧府的房子，竟連主人都認不出來麼？”

“竟然是大少爺！我這眼睛真是白長了。”男人作勢拍了兩下自己的眼睛，又諂媚地跑到顧培風麵前噓寒問暖。

“大少爺您怎地忽然回來了？這一路舟車勞頓想必是累了吧？”男人說著扭過頭瞪了眼婦人，“還愣著作甚？速速去給少爺燒水洗漱，將好酒好菜都備上，好好招待大少爺！”

婦人收到男人的暗示，連連應聲：“哎，奴這就去準備。”

顧培風頗有興致地看著二人的眉眼官司，見那婦人轉身要進門，這才開口。

“不急，不急。”顧培風將自己的衣袖從那男人手裏抽出來，慢慢悠悠地問：“剛才我問二位可否要我答謝，二位還沒有回答我呢。”

男人僵硬地笑笑，“都是一家人，謝不謝的就太見外了。”

六福氣得鼻子都歪了，跳腳罵道：“誰跟你是一家人？關係早都出了五服，少在這兒亂攀親戚！”

“六福，不得無禮。”顧培風淡淡斥了句，

“既是不必見外，這酒菜也不用準備了，直接進去吧。”

說罷，顧培風踏步朝正門走去。

然而他才剛抬腳，那男人就閃到他麵前，笑嗬嗬地說：“少爺莫急，這屋裏亂得很，我怕臟了您的眼睛，先讓賤內去收拾收拾。”

“是啊是啊，少爺您先在此歇息片刻，奴速速進去打掃。”婦人說著，急急忙忙地就要進屋。

“忠叔！”顧培風臉色冷下來。

忠叔反應極快，立即上前扣住那婦人。

顧培風一把推開男人，大步走向正門。

剛將大門推開，裏麵烏糟糟的聲音就傳出來。

“大！大！大！”

“怎麼又是小？再來！這次我一定能贏！”

沒等輸紅眼的賭徒把自己全部身家押上，磨得光滑的賭桌就被人一把掀翻在地。

顧培風渾身寒氣地站在屋子中間，冷眼看著這一屋子的賭棍。

“哪兒來的小子，想死是不是？”

兩個高大的村漢走過來，正欲扣住顧培風，那兩口子急忙跑過來。

“這位是顧家大少爺。”男人瘋狂朝那兩個村漢擠眼睛。

那二人對視一眼，齊齊看向坐在太師椅上的老者。

老者年逾六十，頭發花白，一雙眼睛倒是並不渾濁，看上去精神矍鑠。

他啪嗒抽了兩口手裏的旱煙，捏著煙槍走到顧培風麵前。

“原來是明德家的小子，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老者笑嗬嗬地問，忽略他身後那兩個肉山似的壯漢，看起來倒真像是個慈祥的老爺爺。

顧培風掃了眼屋內，隻見本該做待客用的花廳被改造成了賭坊，四張賭桌各據一方，屋內賭客不下三十人，從裝扮來看，竟都非普通村民。

也是，若隻是普通村民玩一玩，僅憑種地掙的那點兒錢，可堆不起這滿桌的金銀，更不至於叫人冒險在這宅子裏開個賭坊。

是的，在越朝開賭坊並不合法，說此舉冒險也不為過。

賭坊不但不合法，甚至越朝明令規定——凡參賭者，所得贓物不滿絹價五疋者，各杖一百；超出五疋者，按盜竊罪施以刑罰；開場聚賭者，不收財物杖一百，收財物，按價值比照盜竊罪論罪。

換句話說，這屋子裏的人，除了顧培風一行外，其他的全都有罪。

忠叔早已氣得發抖，他顯然是認識那老者的，指著對方的鼻子罵道：“你好歹也是顧家族老，明知我家老爺在朝為官，連普通買賣都做不得，你竟還敢在他家開設賭坊，若是此事傳出去，你是想害死我家老爺不成？”

顧三爺顯然並不慌張，還在啪嗒啪嗒抽著土煙，吐出一口煙霧後，他幽幽地問：“傳？哪個敢傳？是你，還是你家這遵法守紀的大少爺？”

說到‘遵法守紀’四字的時候，顧三爺不屑地笑了聲。

煙霧繚繞在顧培風眼前，他揮手散了散，看向顧三爺。

“既是族老，我當尊一聲長輩，隻是不知此事我爹可知道？”

顧三爺咧嘴一笑，“小子，你年輕，不知道的事兒多了去了，這要是沒得到主人家允許，我怎敢擅作主張？”

顧培風垂下眼，顧明德也清楚這件事？

不論這話的真假，可以確定的是在這宅子裏開賭坊絕對是個餿主意，對顧家百害而無一利。

“過去的事我不多問，但今日之後，我要久居於此，還麻煩各位挪挪地方。”顧培風說。

他可沒打算繼續容納這一群賭棍，但也不會初來乍到就貿然多生是非，他隻維護他應得的。

顧三爺往顧培風身後瞅了瞅，沒見到其他人，便說：“這宅子這麼大，你一個人住也是住，這樣吧，這賭桌以後分你一成，你呢就當沒看到，以後該如何繼續如何。”

“大少爺，這一成的利可不少了，三爺是真心把你當自己人啊。”顧虎，也就是那兩口子裏的男人，一副好不羨慕的語氣。

顧三爺更是直接上前攬住顧培風的肩膀，親熱的把他往賭桌邊帶。

“一看你小子就是不清楚這玩意兒的好，三爺今日正好有空，陪你玩兩把，贏了算你的，輸了算三爺的。”

先前已圍觀多時的賭客此刻也慢慢鬆了口氣，他們還真有點怕這顧家來的大少爺不知輕重跑去報了官。

不過賭這東西，一旦沾上了，再想要戒掉可不容易，到時候恐怕這位大少爺求都求著上賭桌呢。

幾個老客互相對視一眼，儼然已經看好了這頭肥羊。

“顧老三！”忠叔氣急，可是不等他上前，那兩個壯漢就牢牢擋住他，皮笑肉不笑地問：“怎麼，您這一把年紀了，也想上桌玩兒兩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