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阿西他們都在家照顧我。
見我清醒,阿西就將一早備著的熱湯給我端來。
一大碗白色的湯裏漂著一大塊魚肉。
定是阿西又下河抓魚了!
如今已轉涼,要是受了涼該如何是好。
阿西他們早就知曉了我的過去,見我這幅模樣,不用想都知道是薑家人幹的。年紀最小的阿南見我難受,趴在我的床頭,拿起前兩天撿到的小竹子,嚷嚷著要給我報仇,要幫我把薑家人統統打成豬頭。
我被他那信誓旦旦的模樣逗笑,結果不慎扯到傷口,疼得齜牙咧嘴,這般還得疼上好些日子呢......不知我忽然沒去上工,店家會不會辭了我......得趕緊好起來才行。
稍一神遊,再清醒時,阿南已經滿臉淚痕地捧起魚湯,小心翼翼地給我吹涼,然後強忍著眼淚抽噎著對我說:“多......多喝點,阿西哥哥說,吃飽飽就不會痛了。”
阿南是我見過最懂事最討喜的孩子,真不知是怎樣狠心的父母,竟舍得將年幼的他拋棄荒野,若非阿西偶遇,隻怕早已葬身野狗腹中。
他越是懂事,我便越心疼他三分,恨不得將所有都捧到他麵前,偏我是天底下最沒用的人,一窮二白,全身上下,隻有那個被壓扁的饅頭。
我從懷中翻出那個早已不成眼的饅頭,難過又懊悔,若是昨夜走遠一些,再走遠一些,沒有碰到薑霏月,阿南就可以吃上他心心念念的大白饅頭,阿西也不會冒著寒意下水給我撈魚。
阿南看見我手裏的饅頭,暗自吞咽著口水,小心翼翼地問我:“姐姐,我可以吃一點嗎?就一點點。”
他用手指比劃著他口中的一點點,我一將饅頭給他,他便立刻開心地接過饅頭,撕下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塞進嘴巴裏,慢慢地咀嚼著,細細地回味著,那一點點的甜意便讓他開心了一整天。
阿南先頭說的話我隻當他是說笑的,結果第二天他就溜了出去,正碰上大哥哥薑霽和打馬回府,便躲在人群裏用石頭去打薑霽和的馬。阿南不過七歲,根本沒有多大的力氣,一手抓起的石子還沒有薑家打賞人的碎銀子大,石子更是還沒丟到馬的身上就落到了地上,滾了兩圈後停在了薑霽和的馬前。
薑霽和當即停了馬,隨從眼睛亮的很,一下就抓住了人群裏的阿南。
我們是在城外的亂葬崗找到的阿南。
阿南瘦小的身軀在亂葬崗裏格外顯眼,一條腿已經被野狗啃食了大半,臉上身上血肉模糊,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
小小的人兒,昨天還哥哥姐姐地喊著,乖巧地跟在我們身後,如今手腳冰涼,再也叫不醒了。
我抱著阿南沒有呼吸的小身軀,生平頭一回那麼恨一個人。
大家都說我是個傻瓜,我才不是傻瓜,隻是反應慢一點而已,而且此刻的我腦子空前地清醒。
我讓阿西他們先回去,獨自一人背著阿南一步步走回城中,沿街高喊:
“薑霽和,身為朝廷命官,殘害流離失所的幼童阿南、施虐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