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雲巧說得隱晦，衛城卻聽懂了。

賴家兩兄弟名聲其實都不大好。

賴老大可以說是因為自身條件差、討不著媳婦，才總愛調戲大姑娘小媳婦，可賴老二早早娶了媳婦，作風也不大正經！

衛城看到過他在草垛後跟個年輕婦人拉拉扯扯，也曾聽到他和其他漢子放肆調侃村中某某的身材，甚至還有一次跑去河邊光著身子洗澡，故意嚇跑來洗衣服的女人們，然後得意大笑。

若嫁進賴家，隻怕雲巧下場堪憂！

至於進城做活......

繡娘吃的都是青春飯，過個幾年，眼睛不好使了，繡坊就會攆人。大戶人家表麵光風霽月，內裏汙糟事多著呢。

尤其像雲巧這樣年輕好看的農家姑娘，萬一被什麼富少惡霸看中......

衛城倒抽一口涼氣，果斷下定決心。

“雲姑娘，你若不嫌棄我，我，我明兒就下山跟你爹娘提親！”

寂靜的夜色中，男人的許諾鏗鏘有力，還帶著一絲不明顯的緊張。

雲巧仿佛聽到花開的聲音。

嗶啵——

是綻放在心頭的一朵桃粉色花苞，於春風中顫巍巍搖曳著。

“真、真的嗎？”

狂喜過後，愧疚忽然湧上心頭。

今天她主動送上門，衛城卻坐懷不亂，甚至還要“好心”幫她介紹相親對象......

隻怕先時是她會錯意，對方臉紅隻是單純的臉皮薄，而非對她心動！

既如此，現在答應，怕也是因為看她可憐？

她是想改變自身命運，可，若非要強人所難，那她不是成了江家那樣的人麼？

“衛大哥，其實，你......”

雲巧正在理智和情感之間艱難掙紮，黑暗中突然傳來低低的“咕咕”聲。

是她的肚子！

本就熱潮未退的臉頰更加滾燙，她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

衛城也聽到了，“咳，雲姑娘，先回去把飯吃了吧，別餓壞身子......”

她低低應了一聲，老老實實跟著往回走。

就像今天冒雨來時一樣，兩人間隔著幾步路，衛城在前麵放慢步子引路，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

男人忽然想起，從前看到過別的男人領著媳婦出門的場景，心中一熱。

重新坐回飯桌前，男人的麵孔已是火熱一片，隻是正好被油燈照得油光發亮，才沒被雲巧看清這“真麵目”。

沉默的一頓飯過後，他再度開口。

“不瞞你說，我因早年打仗落下個毛病，夜遊。就是晚上睡覺時會不由自主活動，可能還會傷到人。所以，這些年來，我從未考慮過成家......”

雲巧一愣。

夢行症？

這個古怪病症她倒是聽說過，隻是，書裏得這病的人大都情誌不暢、鬱鬱寡歡，跟衛城畫風大不相同啊！

等等！

莫非這是他的托詞，隻是為了用一個缺陷去掩飾另一個更難以啟齒的缺陷？

既然是夢行症，晚上容易傷人，那肯定不能睡同一屋。這樣一來，分居就合情合理，也就不必暴露那方麵的問題了。

雲巧恍然大悟，自以為窺破其中關鍵，很識趣地打算給衛城留點麵子，便應和著點頭，還裝作感興趣的模樣關心了他這毛病幾句。

衛城並沒看出這姑娘心中彎彎繞繞，隻當是澄清了個小誤會，心滿意足，收拾好碗筷就提議要送雲巧下山。

“這......”

她握緊雙手，紅著臉問，“衛大哥，能不能明天一早再下山？我，我怕我爹娘他們還不死心，不如徹底斷了他們念想......”

反正衛城已經答應要娶她，這“生米煮成熟飯”早晚都無所謂了。明兒再下山，別說江家，就是賴家也肯定不會要個“殘花敗柳”做兒媳婦！

就是要連累他，為她賠上自己名聲了。

迎上她欲言又止、隱含愧疚的眼神，衛城很快反應過來，耳根再次發熱。

“而且，外頭路那麼濕，天早就黑透了，下山太危險......”雲巧弱弱道。

衛城低頭看向她褲腿，一咬牙：“那，也行。我，我去給你收拾鋪蓋！你今晚就睡屋裏，我在外麵守著。”

雲巧按下心頭愧疚，看著那道忙碌身影，暗暗發誓。

成親後，她一定會好好對衛城，做個賢內助、好妻子，讓他永不後悔做出今日決定！

衛家這幾間小木屋是衛城自己親手搭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卻也隻有堂屋、臥房、廚房等，單身男人的痕跡滿滿，沒有多的屋子。

衛城換了新鋪蓋，抱著舊鋪蓋出來，準備今晚就在堂屋打地鋪。

“雲姑娘，你——”

他尋思著姑娘家都愛幹淨，正打算去廚房燒熱水給她洗漱，並猶豫著怎麼提出這事不顯得孟浪。

這時，木屋外，寂靜夜色中突然出現一團橘紅亮光，還有細碎人聲伴隨著夜風隱約傳來。

“......讓衛獵戶幫忙一起找找，他對後山最熟！”

“瞧著有腳印過來，沒準衛獵戶見過那丫頭......”

“嘶！該不會......”

“別亂說！”

衛城耳朵一動，神色轉肅。

雲巧雖沒他在戰場上練出來的好耳力，卻也模模糊糊猜到了。

“村裏人找上來了？”她心弦繃緊，下意識站直起身，伸長脖子往窗外的亮光來源看去，整個人籠罩上一層焦灼之色。

“衛大哥，我，我害怕......會不會是我爹娘找人抓我回去嫁給賴家？”

衛城肅容寬慰：“深更半夜的，他們總不至於急到這地步。”頓了頓又說，“既然找過來了，等會我送你下山......”

見她神色驚惶，忙補一句，“放心，一會兒我直接去你家提親。”

雲巧這才鬆了口氣，呆呆點了點頭。

屋外，人聲和火把光亮愈發近了。

衛城率先走出門。

來人遠遠見著，就喊：“衛獵戶！衛小子！我們村雲家那小丫頭，你今兒見過她上山沒？她——”

話未說完，便瞧見了怯生生躲在門後、杵著“拐杖”慢慢走出來的雲巧。

“巧兒，你這是——”

打頭的人是趙大忠，也是隔壁老鄰居趙家的大兒子，比雲巧大了十歲有餘，一直都把她當小妹妹照顧，跟趙嬸子一樣的古道熱腸。

跟在趙大忠身後的是村裏幾個青壯年，其中還有賴家兩兄弟。

賴老大臉色從不耐煩，到震驚，再到似乎窺破私情的震怒！

“好哇！你個死皮不要臉的，都要嫁給老子了還不安分，跑上山來勾搭男人！看我不打死你——”說著就彎腰脫鞋，直接朝雲巧這邊砸。

賴老二裝模作樣在旁勸：“大哥，別衝動！回頭把人打壞了，不還是咱自家損失？”眼神還肆無忌憚地在雲巧身上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