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山苑的狩獵結束後，皇上擺駕去了驪山行宮，這次出行，他下旨把皇後、貴妃和四大妃子一並帶了過去。

後宮裏皇後獨掌鳳印，掌管著宮中的大小庶務，董貴妃深受聖寵，又有顯赫的家世作支撐，是以敢和皇後叫板，倆人明爭暗鬥了這麼些年也沒爭出個高下來，反倒是時常鬧得宮裏人心惶惶。

是以先帝去世前，為了平衡後宮的權勢，從世家貴族裏精心挑選了四位貴女，作為皇上的枕邊人送入宮中，這便是後來的四大妃，賢妃便是其中之一。

當年謝家門第衰落，謝蘭若初入十六衛，肩膀稚嫩，尚無力挑起謝家的門楣，又恰逢後宮裏皇後和董貴妃暗鬥得厲害，無數宮人被卷入權力的漩渦中，白白地丟去了性命，賢妃無意與她們爭寵，初入宮時便多次稱病婉拒了皇上的侍寢，久而久之，皇上便將她拋諸腦後了。

她在宮裏三年不得勢，被太監宮女欺壓，冬日裏沒炭火，就靠著燃燒濕柴取暖，又被內務府克扣錢糧，時常飽一頓饑一頓，好幾次都是靠著謝蘭若的接濟才挺了過來。

這也讓她練就了一副玲瓏心思，她知隱忍，更知進取。

賢妃自那日收了陸福海送來的紅狐皮毛後，便整日地針線不離手，動手做起了女紅。

即便是到了驪山行宮，她也不像別的妃子那樣賞花遊湖，而是撚線做著手上的絨毛手套。

“娘娘，您看誰來了。”

喬麥端茶進屋，笑著沏了兩杯茶水，放在了櫸木八仙桌上。

賢妃抬頭就見謝蘭若跨進了門檻，撩袍便要朝她跪下，她忙起身將人扶起，“這裏沒有外人，自家人不必拘禮。“

謝蘭若執意地朝她拱了拱手，眼裏亮堂地笑著，“娘娘，微臣奉命前來淩煙殿值守，護衛娘娘的周全。“

賢妃還以為她是專程來看她的，原來竟不是，“什麼時候上值？”

“眼下正要換值，臣就在淩煙殿的宮牆外把守，提前出門，就是為了過來拜見一下娘娘。”

“早飯吃了沒？“

賢妃見她不自在地移了目光，就知道她匆忙趕來，定是沒填飽肚子，忙拉她上座，吩咐喬麥拿點心。

“先喝口茶暖暖胃，再吃些軟糕和酥餅飽肚子。”

賢妃的眼裏含著一汪春水，衝她笑出了融融暖意，“淩煙殿有個小廚房，這次出行，太監和司膳都沒怎麼為難我，回頭給你燉一盅鴿子湯，你下值後帶回去。”

謝蘭若囫圇地吞下了軟糕，忙道：“娘娘留著自己吃。”

賢妃卻是不依她，“這鴿子湯是讓你補血的，我聽陸福海說了，你獵殺那隻紅狐時很是凶險，身上有沒有受傷？”

“娘娘放心，我若受了傷，左將軍定然不會讓我上值的。”

她就是這般的性子，天大的事都是自己一個人抗，從來報喜不報憂，殊不知這樣，反而更讓人擔心。

賢妃目光深幽地看著她，“阿若，我知你心中有溝壑，以前你沒得選，如今不管你怎麼選，我都不會攔你，以後還會竭盡所能地照拂你，隻是萬事須得小心，莫要以身涉險。”

謝蘭若想起什麼，沉吟出聲：“娘娘，我自作主張，在皇上麵前提起了你，你可怨我？”

“怨你作甚？”

賢妃娘娘坦然道：“從前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為了我好？阿若，我感激你都來不及，何談怨怪。”

謝蘭若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想讓娘娘去爭寵，而是希望皇上記起後宮裏還有這麼一個人，念及謝家滿門忠烈的份上，希望他能待娘娘好一些。

她起身告辭，臨行前回頭笑道，“娘娘，行宮北麵有一個萬壑湖，洲島錯落有致，蒼山上坐落著東八寺，聽說求神祈願很是靈驗，但凡以後我當值，都護著你出去走走如何？“

賢妃被她逗樂了，“就知你玩性大，都依你。“

謝蘭若拿走最後一塊酥餅，笑著出了淩煙殿。

驪山行宮的承明殿裏。

皇上批完奏折，宣了左玄進殿談事，他開門見山地問道，“有禦史上折子彈劾你，說你舉薦魏晉為監門衛大將軍是徇了私情，朕問你，這魏晉可是你外甥？“

左玄聞言，雙膝跪在了地上，連忙叩首道：

“微臣實屬冤枉，臣妹嫁給魏侯爺做繼室，膝下並無子嗣，魏晉是侯爺與原夫人所生，並非臣的親外甥，皇上可派人去查，臣說的話句句屬實。”

“魏晉擔任右翎衛一職三年有餘，一直恪盡職守，奉公克己，是以微臣才舉薦他為監門衛大將軍，臣一心為公，請皇上明鑒。“

“那左翎衛謝蘭若呢，他和魏晉比才能，孰高孰低？”

皇上將折子甩到了他麵前，聲威道：“你好好看看這折子上寫了些什麼。”

左玄拿起折子一目三行地看下去，氣得一個勁地手抖。

“這折子上通篇胡言，論才幹，謝蘭若和魏晉難分伯仲，隻是她資曆淺，仍需在金吾衛裏磨礪上幾年，以後方能有所作為，是以臣才鬥膽舉薦了魏晉升任監門衛大將軍一職。“

“是麼？”皇上一臉不信地看著他。

“折子上說謝蘭若善騎射，百步穿楊逐箭空，何況這次春獵他還救下了鎮北大將軍，足以見得他武藝了得，兩相比較，這個魏晉就顯得平庸得多。”

“左將軍老眼昏花，偶爾看人看走眼也是情有可原。“

皇上將一本明黃色的折子掀翻在地，命了他道：“折子拿回去好好寫，改好後呈上來，當著朕的麵，逐字逐句地念給朕聽。“

“微臣遵旨。“左玄跪行上前，撿起折子退了出去。

承明殿裏幽幽清冷，隻餘幾盞宮燈散出昏淺的光。

皇上手指敲了敲李元緒呈上的那本折子，難得在龍案上看見他的名字，還以為他要議的是什麼軍國大政，不曾想隻是舉薦個人。

他理完朝政，頓感渾身疲乏，捏了捏眉心問，“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未到戌時，”陸福海殷勤地問著，“眼下是回寢宮，還是去哪位娘娘那裏？”

皇上的食指隨意地叩擊著龍案，沉吟良久後方才出聲，“去賢妃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