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不確定江舜會不會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她能做的，隻是默默地闔上房門，待得聽到門外腳步離去的聲音，才仿佛被抽幹了所有氣力一般，蜷縮於床榻之上。

陳舊的木塌隨著她的動作，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久違得讓人懷念。

已經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她不記得。

可即便此刻身處舒適的臥榻，她還是隻能強撐著眼皮，時刻提醒著自己——

不能睡，不能睡......

至少現在，還不是睡的時候。

她把臉深深地埋在被褥之間，任由往事在腦海浮現。

忍不住地想，如果，如果沒有那件事情，自己現在會怎樣呢？

應該會繼承父親的衣缽，擁有至高無上的榮耀，有很多朋友，有愛自己的人，有幸福美滿的家人吧？

但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不再有朋友，也不再相信任何人，和過去徹底斬斷，將曾經的自己存在過的痕跡一點點抹去。

獨自一個人，拖著殘破的軀體，單槍匹馬地踏上了這條未知的不歸之路......

前路茫茫，福兮禍兮，誰能預知？

但好在，她比以前強大多了......

她不再害怕一個人麵對這些事情，也不再那般嬌氣。遇到事情再苦再累，也可以咬咬牙堅持下來。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掌控好所有事情。

然而連日來緊繃的意誌，還是被疲憊的身體所打敗。

不知不覺間，她睡了過去。

恍恍惚惚中，她望見漫天焰火，照亮著整片大地，火舌洶湧地燃燒著窗紙，朝她席卷而來。

熱浪滔天，她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從床上跌落。

父親踉踉蹌蹌地推開了門，那身青灰色的官服已被鮮血染透，他狼狽地趴在地上，神色痛苦而絕望，緩緩朝她伸出手來，嘴裏拚命地說著什麼。

喬秀瀅蒼白著臉，全身發抖，大聲地問他：“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所有奴仆，親眷，都在四下奔逃。

唯有喬秀瀅久久不願離去。

她努力地朝他靠近，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他爬去......

然而觸碰到的，並不是父親的衣角。

而是冷銳的劍刃。

那是一柄看起來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殘破的青色古劍。

鋥鋥劍鋒滑過她的指尖，直直沒入她的心肺，撕裂般的痛不欲生。

她幾乎毫無還手之力，頹然倒了下去。

霸道而淩厲的劍光自她眼前閃過，耀眼得刺目。

她喘息著抬起臉來。

還是那柄殘破的古劍。卻全然變了一副模樣。

那磅礴的劍勢，仿佛因為融入了她的骨血而重獲新生般，瞬間輝煌了起來，隨著低婉的劍吟，滲出冰冷的殺意。

而在那重重劍輝之下，倒影出一張無比熟悉的麵孔。

那張慈愛和藹的麵容，帶著幾分冰冷的決絕。

她不可置信地瞠大了雙目，望向那雙緊握長劍的手。

那雙往日裏，溫柔地為她盤過發做過羹的手。

那雙在她無數次失落難過的時候，撫在她的發上，不厭其煩地耐心撫慰的手......

此刻竟無半分動容地，刺穿了她的心臟。

她不願相信，她竟會要了她的命！

眼眶漸漸猩紅，她顫抖著身子，極力忍耐著身上的疼痛，到最後，還是不願承認般，試探地喚出了那聲——

“......母親？”

意料之中的，她沒有等來回答。

但那一刻，她忽然就看懂了原先怎麼也聽不清晰的，父親拚了命也要對她說的話。

他說——

茵茵，快逃！

茵茵，快逃！

......

涼風刮過窗台，“啪嗒”一聲，一盞紗燈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