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阿弋——”易雲辭走到床邊，緩緩坐下來，看著她，緩緩開口喊道。

殿內昏暗，拓跋星弋看不清他的神情，隻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隻是忽然覺得，你需要我。”他答道。

拓跋星弋聞言，沒有做聲。想來，是他在這澤佑殿裏安插了眼線，否則，他又怎麼可能這麼快知道消息？不過，他來得這麼快，倒是讓她沒有料到。

“阿弋若睡不著，可與我說說心裏話。”易雲辭看著她，溫聲說道。

“左相深夜入宮，就隻為與朕敘舊？朕竟不知，與左相有何舊可敘？”拓跋星弋抬眸看著他，麵無表情地問道，指甲卻嵌入肉裏，那痛楚讓她更清醒了——她是故意這麼說的。

拓跋星弋心裏比任何人都明白，易雲辭對她並無惡意，甚至，他是喜歡她的。隻是，天下未定，他隻能是她的臣。

易雲辭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她是何時變成這樣的呢？大抵是五年前她登上皇位的那一日，又或許是朝臣第一次在金鑾殿上提起他二人的舊情。總之，成為帝王之後，她拋下了曾經的一切，甚至是，他們的情意。

他多希望，五年前的那一日，她沒有成為女帝，或許如今，她已經成為了他的妻，此生唯一的妻。

見易雲辭沉默，拓跋星弋心一橫，索性掀開被子，一把拉過他，將他壓在身下，俯身在他耳邊道：“易雲辭，你應該知道，即使你為朕做了這麼多，朕也不能與你在一起。”

易雲辭被她壓在身下，僵硬得像是一根木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答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還願意？”

“願意。”他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

拓跋星弋眼中閃過一片灰暗，卻故意在他耳邊輕笑出聲，悠悠地說道：“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如此，那你想要什麼？朕的這具身體嗎？朕若給你，你敢要嗎？”

說罷，不待易雲辭回答，她吻上了他的唇，卻在他淪陷的瞬間，用力一咬。

唇上一陣疼痛，耳邊，是她的嗤笑。

易雲辭有些惱怒，惱她如此作踐自己，饒是如此，他卻還是不忍見她傷心。

他一翻身，將拓跋星弋壓在身下，用被子緊緊裹住她，說道：“睡覺。”

一室寂靜，隻聽得兩人的呼吸。

拓跋星弋冷靜下來後，自知方才的舉動有些過火。良久，她才低聲道：“對不起。”

易雲辭沒有回答，隻是眼中染上一層落寞。

他一開始就知道，從她登上帝位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隻能是她的臣子，是輔佐她朝政的心腹，而非那個能與她並肩的良人。倘若，她沒有登上皇位，或是他沒有這經世治國之才，如今這一切，是否會不同？

拓跋星弋知道他沒有睡，繼續道：“朕討厭下雨。”

她清楚地記得，母妃去世後，晏國沒有下雪，卻整整下了三個月的雨。

因這潮濕的天氣，涉香殿內的青瓦雕花飛簷更增了一分碧色。她被囚禁於此，隻能透過窗欞，望著殿外。隻是，她等到那場雨停，也未等到她的父皇。自那日起，她僅存的一絲親情，也隨著那場雨，徹底消失了。

“臣知道，”易雲辭道，“等陛下睡著，臣自會離開。”

拓跋星弋沒有說話，未久，她便沉沉睡去。

見她睡著，易雲辭幽幽道：“阿弋，我知道你的難處。我隻希望，你能像從前那般無憂無慮，亦能像從前那般真心對我——你放心，我不會奢求什麼，我隻想......一直守護你。”

他長歎一口氣，這才自床上起身，輕輕走出殿去。

拓跋星弋其實並沒有睡著。她睜開眼，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中愁緒萬千。

她也不喜歡如今的自己，可天下大定前，她隻能如此傷人傷己。她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到那個男人，那個能救她於水火、讓一切回到正軌的、唯一的男人。

拓跋星弋翻了個身，雙手枕於腦後，望著頭頂上的金絲刺繡錦緞床幔，卻再難入眠。

窗外雨聲漸歇，她一聲歎息，索性起身，披上一身外袍，沒有驚動任何人，偷偷離開了澤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