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星弋在禦天殿內一坐,便是半日,直至鬆音端來晚膳,她才如夢初醒。
她將那短香用繡帕包好,置於袖中,又將書信放在燭火上化為灰燼,這才起身,有些茫然地朝外走去。
“陛下不用晚膳嗎?”鬆音看著步履匆匆的拓跋星弋,有些擔憂地問道,“陛下要去何處?婢子這就為您安排輦轎。”
“朕有些倦了, 回澤佑殿歇息了。”拓跋星弋說罷,徑直走出禦天殿,往澤佑殿走去。
回到澤佑殿,她無心梳洗,屏退眾人,連燈也不點。一殿昏暗,她連外衫也不曾脫下,隻脫下鞋履,便徑直躺在床上,蒙著頭,安靜地待著......
耳畔忽然傳來聲音,拓跋星弋猛然睜眼,卻詫異地發現,她正站在禦天殿外。眼前的情形,正是十年前的那一日。
她心下一顫,難道,她再次......
她暗自搖頭,急忙伸手用力掐著自己的臉,卻未感受到一絲疼痛,她這才反應過來,此時的她在夢境之中。可即使是在夢裏,她也不想再經曆一次那錐心之痛。
她想逼自己醒來,卻無法離開夢境。她的身子不聽使喚,站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十年前的那件事再次上演......
“懇請陛下頒旨,殺妖妃,以立君威,還我晏國安寧!”
隨著高岐明一聲高呼,文武百官紛紛摘下官帽,褪下官服,隻著白色中衣,跪在禦天殿外。
他們神色戚戚,呼天搶地,不斷重複著那句話:“懇請陛下頒旨,殺妖妃,以立君威,還我晏國安寧!”
“誅妖妃,清君側!誅妖妃,清君側!誅妖妃,清君側!”
不少百姓聚集在宮門外,呼聲震天。即便是身處宮闕深處的妃嬪們,也都聽得真真切切。
一時之間,宮中妃嬪人人自危,閉門不出,倒是安靜得很。即使是外出辦事的宮人們,也都行色匆匆,片刻不敢耽誤。往日裏爾虞我詐的深宮,如今頗有幾分冷清。
禦天殿內,龍椅上的帝王愁容滿麵,緊蹙的眉,微抿的唇,將他心中的無奈暴露無遺。
良久,他才緩緩拿起朱筆,顫抖著寫下那封字字誅心的聖旨。玉璽落下的那一刻,他仿若失去了渾身的力氣,倒在了龍椅上,兩行清淚從他那雙空洞的眼中緩緩流出。
“元婼,縱然朕與你海誓山盟,可終究,還是負了你。”拓跋鄞苦澀一笑,隻覺喉中腥甜,頃刻間,一口鮮血噴出,將那道聖旨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血色梅花。
“陛,陛下......”一旁的宮人不由得驚呼,神色間充滿了擔憂。
“去宣旨吧......”拓跋鄞伸手拭去唇邊的血跡,看著宮人,苦澀一笑,心如死灰地說道。
“遵旨。”宮人暗自歎息,接過那道沉甸甸的聖旨,走出禦天殿。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元妃在後宮行巫蠱之術,謀害皇嗣,傷及嬪妃,又與朝臣勾結,欲致晏國江山不利,即刻命禁軍將其押往午門,斬首示眾,欽此——”
宮人的眼中辨不出悲喜,隻是,從他那微微下垂的眼瞼,便能看出他此刻的心境。
“陛下英明!”大臣們一掃此前的悲憤與痛心,相視一笑,而後便山呼萬歲。
禦天殿內的拓跋鄞,雙手緊握,隱忍著,卻又絕望著。
躲在一側的拓跋星弋聽見這道聖旨,臉色在刹那間變得慘白,她渾身顫抖著,險些背過氣,片刻之後,她才恢複過來,不顧宮人的勸阻,朝涉香殿奔去。
隻是,抵達涉香殿時,她還是晚了一步。
“公主,你來晚了——元妃娘娘她......她已經被帶走了。”鬆音看著拓跋星弋,伏身在地,泣不成聲道。
拓跋星弋同樣是淚流滿麵,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哽咽得險些說不出話來:“姑姑......”
“禁軍帶著娘娘朝午門去了,公主若是跑快些,興許還能......還能見娘娘最後一眼。”鬆音紅著眼,說道。
陛下有旨,涉香殿的宮人不能踏出宮殿一步,否則當場處決。因此,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拓跋星弋離開。
拓跋星弋是宮中最受寵的公主,無人敢攔她的去路。隻是,她一路飛奔,趕到宮門時,元婼卻已被禁軍推上了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