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奸臣。
他伏法後,我被當作奴隸推搡到高台上,明碼標價,任人擺布。
寧國公世子大手一揮,三千兩銀子買下了我,我成為本朝身價最高的罪奴。
第二日,“我”的屍體就被覆上一層白布,扔進亂葬崗。
耀如春華的京都第一美人落得如此淒慘下場,聞者無不扼腕歎息。
東宮裏,纖纖柔荑剝開一粒葡萄,將晶瑩剔透的果肉送入太子口中,吐氣如蘭:
“聽說,奴已經是個死人了?”
......
除夕將近,清冷莊肅的皇宮也添了些喜樂的氛圍,走在宮道上還能看到剛堆成的雪偶,栩栩如生很是可愛。
我剛從內務府回來,肩上飄落的雪花還未消融,掂了掂手裏的錢袋,琢磨著讓春山下次出宮時替我捎些瀲光齋的口脂。
廊下拐角處傳來低聲淺笑,桃腮杏眼的宮女捂著嘴迎麵走來。
“哎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東宮最會爬床的稚魚嗎?”
我未加提防,被她陡然伸出的腳絆了個踉蹌,扶著廊柱才沒有摔倒。
她是皇後送給太子葉祈安的曉事宮女,名喚雲岫,也是我在東宮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原因無他,無非是因為我承了太子的恩寵,而她作為曉事宮女,侍奉多年卻連太子的頭發絲兒都沒碰過,是以每每遇到我都要給我難堪。
“雲岫姐姐慎言,當心傳到殿下耳朵裏,惹殿下不悅。”
“啪”的一聲脆響在我耳邊炸開,無需照鏡子也知道此時我的臉上定然浮出了巴掌紅痕。
雲岫似是惱羞成怒,那雙杏眼裏滿是藏不住的恨意,咬緊了後槽牙:
“果然是個賤婢!敢拿殿下壓我,真以為自己飛上高枝兒變鳳凰了?”
她從來都把“賤”字掛在嘴邊,大家都是奴婢,誰又比誰高貴呢?
可能在雲岫看來她確實高人一等吧,畢竟她是皇後塞進東宮的人。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半邊臉,努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姐姐教訓的是,不過奴婢今晚還要伺候殿下,實在沒有工夫聽姐姐的教誨了。”
“你!......”雲岫漲紅了臉,怒目圓瞪,顫抖的手指著我,卻是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到房中,我掩了門坐在梳妝台前,昏黃的銅鏡中映出一張朱唇貝齒、膿豔昳麗的臉。
雲岫指甲留得細長尖利,一巴掌下來竟刮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指腹沾了脂粉,在傷痕處打著圈兒塗抹,卻怎麼也掩不住突兀的紅。
委屈和氣憤湧上心頭,眼睛和鼻子又酸又澀,脂粉盒子被我狠狠擲在地上,骨碌骨碌滾到牆角,香粉灑了滿地。
忍,忍,忍,這種憋屈日子折磨得我簡直要崩潰了!
我輕咬下唇,打定主意今晚在葉祈安耳朵邊吹吹枕頭風,把雲岫這個礙眼的東西趕出去。
精致的梨木匣子裏躺著一支瑩潤的白玉纏枝簪子,我小心翼翼地取出來插在百合髻上。
水紅色的口脂點在唇瓣,輕輕抿了抿,淡淡的桃花香縈繞鼻尖。
我對著銅鏡眨了眨眼睛,清冷的眸子裏瞬間蒙上一層霧氣,氤氳朦朧。
收拾停當後,我滿意地起身想要去葉祈安的寢宮,卻發現門窗都被人從外麵上了鎖,怎麼也推不開。
空曠的院子裏連個人影兒也無,我撫著冰涼的窗棱,噙笑去看外麵的雪花簌簌飄落。
很好,有人自掘墳墓尋死路,也省得我去當這個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