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鹹風撲打在遼東的淺灘上，海鷗盤旋著，落在高大的洋船旗杆頂。

“鄭兄。”

“朱弟。”

數天的海上生活，兩人一起摔跤、一起下棋、一起長談人生。

鄭成功感歎眼前的這個男人簡直就像是會讀心術，總是先自己一步知道他將要幹什麼。

朱雲感歎眼前的這個男人心胸如此坦蕩寬廣，聽他的心聲簡直是一種特別的享受。

可分別的時刻終究來了。

朱雲拜別鄭成功，帶著小伊，登上小船，緩緩駛向寧遠附近的淺灘。

臨別前他把那一船金銀珠寶全轉贈給了鄭成功，而鄭成功則表示：錢給你存著，隨時來拿。

至於那些荷蘭女人，鄭成功則保證秋毫無犯，將他們送到荷蘭殖民據點。

再說朱雲，上岸後便趕巧碰到位鶴發童顏的老漁民，就上前詢問寧遠城的所在。

老人倒是十分慷慨，知道朱雲身份後，不僅給朱雲指路，臨行前還送給滿滿一筐海產和幹糧，說是讓代他謝過袁崇煥大人。

原來袁崇煥為了穩固遼東，規定凡是來遼東耕地的農民，不管來自哪裏，隻要人來，全都分給一片足以養活全家人的肥沃土地。

不過，就在朱雲扭頭準備離開時，背後卻傳來老人的聲音，語調中透露著奇怪：

“小夥子，初心不能丟哇～～～哈哈哈～～～”

等朱雲回頭時，老人已經消失無蹤，就連他打魚的小船也不見蹤影。

朱雲帶著一頭霧水繼續向前，翻山越嶺。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座夾在兩山之間的小山村出現在兩人麵前。

“這下好了，有吃的了。”

小伊肚子已經餓得咕嚕咕嚕亂叫，一路走來，朱雲越發覺得此女簡直是塊海綿，餓了三天，身材已經明顯消瘦，褪去肥肉，竟顯得尤其精致，一雙玲瓏的大眼異常靈動。

此時遼東初雪已經悄然而至，小伊的臉蛋更顯紅潤，如同逢年過節時才能吃到的蘋果，惹得朱雲會心一笑。

兩人進了村子，不同於中原殘破的村莊，這個村子顯得格外熱鬧。

今天還有人娶親，小伊便拉著朱雲混進了酒席當中。

望著眼前的醬豬蹄、大餅卷大蔥，小伊立刻生龍活虎起來。

兩人劈裏啪啦一頓造。

“我說，你倆男方女方的呀。”

一名穿著貂皮的東北大漢上前問道。

“男方。”

“女方。”

兩人異口不同聲，惹得大漢發笑：

“快來呀！這裏有吃白食的！”

大漢喊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的碗筷，圍攏了過來，以一種在北極看到企鵝的眼神將目光投向兩人。

對於成為珍稀動物這件事情，朱雲也很懵，不就蹭個飯嘛，至於嗎？

朱雲隨即從口袋裏掏出一錠銀兩，雙手奉上：

“我倆是官差，途徑此地，不知風土人情多有冒犯，這錠銀子就當是賠禮。”

誰知人們竟然又開始犯愣，你看著我我望著你，不約而同笑了起來，然後轉身招呼廚子上菜。

很快，桌子上就擺不下那麼多菜了。

兩人大快朵頤，像是在報複幾天的饑餓，他們的肚子肉眼可見的鼓了起來。

在朱雲眼裏，遼東從來都是塞外苦寒之地，怎麼如此富裕？

朱雲隻感覺這事何止是奇怪，簡直是離譜。

詢問之下，朱雲才知道這地方名叫南來溝，村裏全是從內地遷移而來的逃荒人。

天啟年間明朝好像是被老天爺拋棄——陝北大旱、河南大旱、山東大旱......

各地的官吏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算，還要把農民的幾塊破地奪走，許多人連秸稈都吃不上，又聽說遼東袁崇煥袁老爺正在發地，而且是先到先得、貨到不付款那種。

於是，內地人紛紛北遷，流動人口在這裏形成了南來溝。

穿過南來溝，不遠就是寧遠城。

老村長拄著拐棍走了過來，撫摸著小伊的腦袋：

“可憐的娃，看看都餓成啥樣了。”

朱雲哭笑不得，這世道簡直顛倒了嘛這不是。

夜幕降臨，朱雲被安排在村長家側房住。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朱雲披上村裏人送的大花襖子，踏著薄薄一層雪循著聲音走去。

原來是二人轉。

有人唱有人跳，好不熱鬧。

眾人見朱雲前來，都想著帶這個“窮困潦倒”的外地人開開洋葷，便將肥大的娃娃腦袋套在朱雲頭上，讓他打扮成大頭娃娃去耍耍。

朱雲混進巡遊的隊伍裏，看著眼前的煙花升上天空，炸開，變成一朵朵絢爛多彩的繁花。

正沉迷在這美景之中的朱雲卻聽見一聲十分不和諧的低嘯，一顆冒著烈火的光球從山穀的盡頭飛來，落在巡遊隊伍裏。

“呼哧！！！———————砰！！！！！！———————————————”

朱雲眼疾手快，將麵前的村長女兒拉進雪地裏，躲過了那團火球的襲擊。

可巨大的衝擊聲依舊震的朱雲一個頭兩個大，腦袋裏嗡嗡作響。

他脫下密布孔洞的娃娃腦袋，環顧四周，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緊接著，一顆、兩顆、三顆......

火球越來越密集，如同地獄使者吐出的烈火，無情收割著村裏人的生命。

“快往山上跑！”

朱雲發出無力的嚎叫。

等回過神兒來，朱雲便拉起已經被炸傷的女孩兒，逃向村長家中。

此時，村長正站在門口，氣的直跺腳：

“哪個天殺的幹的！我的乖女兒誒！—————”

等看到朱雲將女孩兒平安帶到自己身邊時，村長顯得異常激動：

“英子！”

村長將他女兒英子擁入懷中，不停向朱雲道謝。

此時，一顆碩大的火球不偏不倚，砸在村長身後，激起的碎石拍在村長後腦。

“爹！”

英子緊緊抱住僅有一口氣的村長，哭喊聲響徹天際。

村民們紛紛圍了過來，哭成一片。

“他是官差，大家跟著他走。”

村長的手指定在朱雲身上：

“我把女兒的下半輩子和村長的位置全交給你了。”

言罷，村長就咽了氣。

眾人的目光一齊投向朱雲：

“村長，俺們該咋辦？！”

此時，睡在其他村民家的小伊也趕了過來，嘴裏不停喊道：

“不好了，有兵！有兵闖進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遠處，火球射來的方向。

那裏，一隊騎兵如狂風般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