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為玉神色鄭重的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神色恭謹的跪在蒲團之上,給傅老將軍磕了一個頭。
“晚輩為玉,見過傅老將軍。”
為玉緩緩直起身,眼眶微紅。
叩首之後,為玉又替老將軍上了三炷香,隨後才隨著傅言雪的腳步走到了鎮北槍麵前。
先帝禦賜鎮北槍,見槍如見威北大將軍。此槍雖多年未曾在陣前露麵,關於它的傳聞卻是從沒有少過。
“我家村頭住著一位說書先生,最是崇敬老將軍。我常聽他說老將軍威震西北的赫赫戰功,也正是因為老將軍的影響,才誌願要成為一代女將保衛邊關。”
村子裏的人都嘲笑她,她一介女子,一無出身靠山二無過硬本領三無名師指導,想要建功立業簡直是癡人說夢。
可她覺得,既有想做之事,哪怕目標宏大,隻要往前走了,便算是進步。
哪怕最後她也無法完成夙願,能死在實現夙願的路上,也不枉此生了。
“你已經通過了武狀元的選拔,我相信你遲早會站在戰場之上,達成心中夙願。”
“那你呢,也有你的夙願嗎?”為玉轉過頭看向傅言雪。
她知她心中堅定,可五日之後的霧林加試,那實在是一條死路,萬難成功。
“重回戰場,重拾兵甲衝鋒陷陣,便是我心中夙願。”
與其這樣過完一生,不如死在奮爭的路上。
為玉懂她,便不再勸。
二人麵前的鎮北槍,紅纓隨風搖動,似乎在為她們揚起勝利的旌旗。
五日後清晨,卯時三刻,東方既白,暗夜逐漸褪去,天際變成幽深的藍色。
傅雲君、為玉與傅言雪同行,傅家一家,皆在門口送行。
“五姐,我們等著你回來吃飯。”小六眼眶含淚,依依不舍的朝著傅言雪揮手,傅言雪挨個摸摸弟弟們的頭,寬慰一笑。
“有你們等,我一定回來。”
傅言雪抬頭,告別父母,“父親母親、諸位兄長,言雪去了。”
傅青鴻略一點頭,傅言雪轉身上馬車,瞧著那車隊漸漸遠去了,傅夫人才別過頭,用帕子拭了拭淚。
傅青鴻目送著車隊遠去,直到那馬車消失在道路盡頭,他眸色深深,沉斂的眼底,逐漸漫上一絲擔憂。
傅家的兒郎,從不俱死,但怕枉活。
霧林之外,考官俱已到齊,除此之外,還聚集了看熱鬧不下數百人。
這五日裏,傅言雪要參加加試的消息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茶館酒肆中、說書先生前,人人議論,連三歲小兒都唱起了口水歌,隻說傅言雪要去尋死。
誰不想親眼瞧瞧,這傅言雪究竟能不能活著從霧林走出來。
主考官往底下烏泱泱的人群中掃了一眼。
“真是怪了,今日這等熱鬧,太子殿下竟沒來。”
眼瞧著時辰快到巳時,傅言雪還沒有到。
“傅言雪不會是要放棄了吧?”
“不放棄難道來尋死?如今正是初春,霧林中瘴氣最深的時節,別說傅言雪一個重傷之人,就算是體壯如牛的魁梧男子進去了也撐不過兩個時辰。”
“瞧著傅言雪這是知難而退了,咱們豈不是白跑一趟?”
“一介女子,何苦折騰什麼?早早回了李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途,行軍打仗本就是男人的事,亂了倫理綱常必會受天道懲罰。”
“切!李家也得要這種棄婦才行,當初傅言雪寧願承受炮烙之刑也要休夫可是鬧得京城人盡皆知,害得李家丟盡了顏麵,這種女子就是災禍!哪家還敢娶她?依我看,幹脆鎖在院裏一輩子不讓她出門才是正理,免得丟了全家的臉。”
人群之中議論紛紛,就當大家紛紛猜測傅言雪不會再出現之時,一輛馬車緩緩從官道駛來,在眾人的視線中停在了路旁。
馬車的簾子緩緩掀開,一襲紅衣,墨發高束,傅言雪迎著眾人的視線走下馬車,眉宇之中滿是淡然之色,仿佛今日她來,不過是參加一次再尋常不過的詩茶社。
人群逐漸安靜下來,紛紛注視著她走到主考官麵前。
“考官見諒,傅言雪應當沒來遲吧?”
“自然沒有。”主考官也懵了下,連忙答道。
竟真有上趕著來送死的!
“傅言雪竟真的來了?!”
“她是真不怕死麼?這可是霧林啊!!”
人群之中的議論聲至鼎沸,傅雲君為玉默然站在考官席旁,就這麼瞧著傅言雪清瘦高挑的身形立於風中,風輕輕拂動她的裙角,她單薄的身體如同一棵青鬆,站的筆直。
巳時已到,鑼聲響起。
“傅姑娘,巳時已到,你可以進入霧林了。未時末之前務必要回來敲響銅鑼,否則你便會被淘汰。”
主考官話音剛落,傅言雪朝他行了一禮,轉身往那濃霧深處的方向走了進去。
濃霧之中,是一片深翠的叢林,不管春夏,樹木繁茂濃霧遮蔽。多年前,有傳言說霧林之中有極其珍貴的野山參,一夜之間幾百人出動采參賣錢,卻沒有一個人能再走出這霧林,因此而得名。
遠處的山崖之上,一道清俊翩然的白色身影立於崖頂,目光沉靜的目送著那道紅色身影逐漸消失在濃霧之中。
霧林裏。
傅言雪戴上麵巾,腰間係著能緩解瘴毒的藥箱荷包,懷裏揣著足量的藥粉可以抵禦毒蛇蟲蟻。她手握長劍,手中執一司南,往霧林深處,最北麵的懸崖走去。
剛進霧林不久,腳下草叢中沾染的露水便濕透了傅言雪的裙角,她快步往北走去,忽然間,隻聽得草叢中傳來沙沙的響聲。
傅言雪的耳朵敏銳的動了動,正要轉身,卻見幾條色彩鮮豔的長蛇在草叢中迅速穿過,朝著她的方向遊來了。
傅言雪迅速撒出身上的雄黃粉,將毒蛇逼退了些,踮起腳尖借著旁邊樹幹的勢翻身一躍,整個人蕩出數丈遠,穩穩的落在了前方的空地上。
傅言雪不敢停留,隻恨自己少生兩條腿,迅速往北麵前行,肩膀背上被露水打濕,露水裹挾著瘴氣緩緩侵入她還未愈合的傷口。
劇烈的疼痛逐漸襲來,傅言雪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看來是她低估了這瘴林的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