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素素莫要太過擔憂，為父這便啟程去一趟襄陽，忠明......會回來的。”

李固抽出煙鬥，深深地吸了口。

“你倆在家，好生照看田地和家什。”

說罷，人起身，緩緩往外走。

隻是，他的每一步，都顯得很沉重，仿若一雙腿灌滿了沉鉛。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求那人，可現如今唯有這條路了！

襄陽距離山竹村，腳程至少要三個月，如今天下初定、流民倭匪猖獗，風嫣然擔心李固安危。

“爹，你且等等。”

風嫣然起身，迅速從青黑衣箱中拿出筆墨，在李固父子驚詫的目光中，落筆飛舞。

父子二人，都是識書斷字之人，看風嫣然落筆的字，卻半點不輸身為進士的李忠明！

“忠明教我的，此前病症嚴重，無法書寫，當下清明了，便......”

話到此，風嫣然有意止住。

有些時候腦補，會比實在說出更具有說服力，再者李忠明中過進士，且已成候補知縣，可惜時運不濟，最後輾轉這才回了山竹村行商，她的這個理由很充分。

果然，二人麵上的驚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釋然。

“爹，此去襄陽必經平陽鎮，你去到平陽鎮後，攜此書信到豐都酒樓找到掌櫃，他是忠明舊日同窗，興許能幫上一些忙。”

事實自然並非如此，豐都酒樓的掌櫃幫不了李忠明，甚至不認識李忠明，但看到她的信件後，李固前往襄陽會得到安全保障。

至於李忠明，不管李固的法子是否成功，她已有了計劃救出，要不是怕泄露太多，她甚至會阻止李固去襄陽。

“承君，你嫂子病剛好，好生照顧。”

臨行前，李固囑咐。

李承君小拳頭微握，重重點頭。

看著李承君怔怔看著李父遠行，眼間卻不似剛才那般掛滿晶瑩，風嫣然暗自點頭。

是個有擔當的小子。

“嫂子你去哪呀？”

李承君剛目送父親身影消失在遠處，卻見自家嫂子往外走。

“大伯家。”

風嫣然頭也不回，往村東頭去。

李忠明經商有道，借過不少錢出去，但這些李家人大半不知，隻有蘇素素整理時見過那些欠條，這其中最大額的，是老李家大房家的十兩銀子。

李忠明已認罪，且風嫣然分析整個事件，一定是有人預謀，要想救出李忠明得用非常規手段，而這些手段，需要錢！

此刻正逢申時，農戶之家一日兩餐，正是晚餐之時，老李家大房青磚小院中，李成與張氏以及四兒、兒媳，七孫，齊聚一堂。

飯桌之上，魚肉皆有，那米飯也是不摻糟糠的純白。

“動筷吧。”

齊坐之後，發聲的竟非一家之主的李成，而是小兒子李道元。

原因無他，李道元既是功名在身的童生，近日又於縣商府謀得了掌司之職。

縣商府，是商管的意思，能定商稅，並擁有監管之權，同時還能以朝廷名義行商，可以說是地方商界的土皇帝。

聲落，大房眾人，大快朵頤起來。

隻是看著眾人的吃相，李道元卻微微皺眉起來。

這等粗俗，他日讓同僚見了，豈不是要笑話他？

“兒啊，聽說朝廷給你配了庭院，我們是否要舉家搬去城中啊？”

李成啄了一口小酒，一隻雞腿咬了大大一口，滿嘴流油含糊不清說道。

“還未配下。”

李道元輕口慢嚼，臉色黑如鍋底。

這等做派，如何能進城！

“哦，這樣啊，對了，你考上童生那年，咱家借了你忠明哥十兩銀子，你若富餘就還了去吧，我聽說，你忠明哥近日入了獄，怕家中往後不好過。”

李成又道。

這事情，他早就想提了，奈何小兒子一直在外，今日才回。

砰！

飯桌上的飯菜，因為突兀的震動，往上一跳，有不少灑落在外。

眾人疑惑地齊齊看向手按在飯桌上，一臉震怒的李道元。

“我無富餘，家中也不許還半分！”李道元厲喝。

他不能讓李忠明有翻身機會，哪怕一絲可能也不行！

“聽清了嗎！”

厲喝完，李道元看向李成。

麵對小兒子那冷寒帶著威脅的眼神，李成心間五味雜陳。

兒子出息，可也陌生了。

“在座的也給我一字不落地記下，不許還錢，亦不許接濟二叔家，若讓我知道了，莫要怪我不念親情，將你等逐出族譜！”

若是半年前，李道元這話，權當笑話，可現在的他，有這個能耐！

眾人皆縮了縮脖子，隻埋頭吃飯，便是李成想說兩句，也被一旁張氏扯住衣角，搖頭示意。

對於張氏而言，別管小兒子因何說這樣的話，她是讚同不還錢的。

她知道家裏欠李忠明錢一事，二房無人知曉，如今李忠明入獄，要是被判了流放或死刑，隻要她家不說，這事就死無對證！

“哎呀，大伯、大伯娘、諸位兄弟，正吃著呢啊？”

大房一眾沉默，卻有一道聲音突兀而起。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一身著灰色麻裙，約莫十七歲上下的精致女子笑步而進。

女子雖著裝普通，可那傲然的曲線與美豔容貌，卻生將普通的衣物，穿出了清麗之姿。

特別是她那光潔額頭下的一雙明月大眸，叫人對上一眼，莫名的舍不得移開。

“忠明媳婦？”

李成眯眼看了很久，這才不確定地喚了一聲。

蘇素素模樣底子一直就不差，可人癡傻，別說妝容，平時就是儀容也不算整潔，當下風嫣然稍微整裝了下，雖不至於傾國傾城，但也絕對是十裏八鄉叫人眼前一亮的，是以，對於李成不確定性的詢問，風嫣然不以為然。

“大伯，是我。”

風嫣然儀表得當，笑得甜甜，人也看起來很是正常，隻是她直接坐下，用手去抓肉拿菜往嘴裏塞的舉止，卻怎麼也和正常兩個字不沾邊了。

李承君一路追來，一進屋，見大伯一家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坐在飯桌上大口吃肉吃菜的自家嫂子，人也是一蒙。

不是說那藥方能根治嗎？怎的又犯了？

“承君，大伯家剛好開飯，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大伯娘的手藝真是不錯呢，比咱娘做的可好吃多啦。”

人說著，還衝李承君招手示意，讓他過去坐。

“大......大伯、大......大伯娘，大哥......”李承君自是不敢真坐下的，大伯娘的彪悍，他可是見識過的，當初祖父過世，分家的時候，大伯娘因為一把鋤頭，險些就和父母打起來。

逐一叫了人，李承君怯怯地走到風嫣然身邊，扯了扯風嫣然衣角。

“嫂子......咱家裏有吃的，我回去給你做。”

風嫣然麵上心無旁騖地胡喝海塞，暗裏卻觀察著大房眾人。

她佯裝疑惑地看向李承君。

“你做個啥，承君你怎得忘了啊，今兒一早，我們去看望你二哥，你二哥說了的，現下家裏困難，讓咱家以後就到大伯家來吃食啊！”

話落，又暗自嘀咕了一句。

“忠明還說什麼，要我來拿十兩銀子來著......？”

她大眼眨了眨，笑著環視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