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一個二房裏有一個姨娘也是這樣刻薄下人,被老夫人當初掌嘴,並趕出了馮府,這個姨媽還是二老爺的寵妾呢。
馮淺為馮府千金,當然不可能趕出馮府,但是掌嘴肯定免不了。
一個千金大小姐當著下人的麵被掌嘴,她還有臉麵?就算不羞憤自殺,也得鬱鬱寡歡,躲起來不敢見人了。
馮老夫人還沒開口,馮淺卻走到大夫人麵前:“大伯母,我覺得過分的是你,你作為馮府的管家,居然連一個奴仆都壓不了,那還是不要管的好。”
大夫人一愣:“你說什麼?”
她萬萬沒想到,馮淺會從這個角度來看問題,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現場瞬間又安靜下來,大家心下都是一凜,望向馮淺。
二夫人心頭突的一跳,手心竟然出了汗。馮淺說大夫人管不好馮府,那誰能管?
......
“下令讓林媽媽去針線房的是祖母,當時你也在場,何以林媽媽此刻不在針線房卻在榮福堂這裏?幸好林媽媽是在榮福堂外麵撒潑,要是闖進了榮福堂,驚嚇了祖母,請問你擔當得起嗎?”
“這是其一,其二,林媽媽是你跟前的人,她受罰了,你不但不安撫她的情緒,還任由她撒潑,請問大伯娘的管家能力去哪裏了?其三,林媽媽自打嘴巴的時候,大伯娘也沒有阻止,她可是跟了你二十多年,那麼忠心的仆人,大伯娘居然任由她自我掌嘴,對得住林媽媽嗎?其四,剛才林媽媽要撞牆,大伯娘居然不阻止,要是來個血濺榮福堂,別說祖母嚇壞了,姐姐妹妹們嚇壞了,隻怕好事者拿這事做文章,大伯父二伯父在朝中會很麻煩!”
馮淺聲音不大,甚至有一些柔,但是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地鑽進每一個人的耳朵。
做仆人的,忽然發現大夫人如此冷血,心下不免寒了幾分;而老夫人,則被馮淺最後一句震住了!
府中內鬥她不管,但是兒子的仕途卻是最重要!
萬一這個林媽媽真的死了,給諫官扣個“逼死下人、刻薄寡恩”的罪名,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而且大兒子還是禮部高官,自己府中卻出現了人命,這不是自打嘴臉嗎?
馮老夫人當即臉色鐵青,狠狠地剜了大夫人一眼:“你管得真好!”
任誰都聽出馮老夫人這是怒極之下的諷刺。
大夫人差點要暈過去,她精心布置的局就這樣給馮淺扭轉了,現在還把臟水潑在自己身上?
“母親,您聽我說......”
馮淺截住她的話說:“大伯娘,你管家這麼多年了,居然還管不好下人,縱容了林媽媽鬧出這種事情來,我覺得是不是你不適合管理馮府,否則他們怎麼會把你的話當耳邊風?”
大夫人口幹舌燥,顫聲說:“不是這樣的......”
馮淺卻轉身對馮老夫人說:“祖母,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要不是杜鵑阻攔了林媽媽,隻怕馮府一生都過得不安寧了。隻是打發一個媽媽而已,都鬧成這樣,以後再來個王媽媽、張媽媽、李媽媽,這些媽媽們有樣學樣,都這樣威脅主子,那馮府還有規矩,還有威嚴嗎?”
馮老夫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看大夫人的眼神越來越冷涼。
大夫人心下害怕,叫道:“母親--”
“我看你近日是不是糊塗了,居然連個媽媽都打發不了?是不是要我重新掌管這府裏?”
大夫人呼吸一頓,瞬間挺直腰肢,道:“母親您放心,媳婦一定能管好侯府!”
她立刻轉身,對林媽媽喝道:“枉你跟隨我多年,居然做這種欺主撒潑的事情?看來昨日老夫人的懲罰不能讓你悔過,既然這樣,你也不必留在府上,馬上收拾行李,去郊區看守田莊!”
林媽媽幾乎癱瘓在地上,絕望地望著大夫人。由侯府的管事媽媽降職到針線房被人指使的仆人,已經臉麵掃地,現在還被趕去郊區的田莊看守?那裏山高路遠,荒蕪人煙,日日都要下田耕種、日曬雨淋,辛苦萬狀,她都養尊處優這麼多年了,如何能受得了這份苦嗎?
要不是聽了大夫人的話,當眾鬧這一出,她會有這樣的下場嗎?說到底,都是大夫人害的!
林媽媽想到這裏,牙一咬,狠狠地說:“大夫人,你可不能過河--”
大夫人厲聲喝道:“林媽媽,你活膩了是吧?想想旺福!”
林媽媽身子一顫,後麵那句“過河拆橋”就說不出來了。
旺福是她的寶貝兒子,在馮府上當庫房管事,活少,輕鬆,有時還能從中撈點油水,把一些換季的衣物、不常用的器皿拿回家用呢,將軍府的東西,哪怕是主人看不上的,也是上乘的。
她如今被趕去田莊,可她的兒子還能在府上當差,還能收入豐厚,過著體麵高尚生活。
萬一自己惹怒大夫人,把旺福也趕出去,自己還能過上好日子嗎?
林媽媽知曉當中的利害,腦子清醒過來,低頭順從地說:“大夫人,老奴知道錯了,老奴定能看守好田莊,並遙祝老夫人、大夫人安康如意。”
說完,她對著馮老夫人、大夫人各磕個頭,提起半截裙子灰溜溜地走了。
大夫人看著林媽媽的背影,心絞痛得厲害。但她不能流露出半點悲傷,向馮老夫人道:“母親,這老奴媳婦已經嚴懲了,您看--”
大夫人言下之意就是要不這事就過去了?
馮淺卻道:“大伯娘,等一等。”
“又怎麼了?”大夫人一聽馮淺的聲音就特別煩躁,害她折了一個得力幫手,早就恨她入骨!
“林媽媽以死要挾主子,事後僅僅是打發去莊園,處理得這麼輕描淡寫?看來大伯娘還是念了多年的舊情。可是,大伯娘念舊情,林媽媽未必念舊情,萬一她在外麵大肆宣傳侄女的名聲,說侄女刻薄寡恩,要知道破壞了侄女的名聲就等於破壞馮府名聲,這可怎麼辦呢?”
“她敢?“馮老夫人厲聲道,壞馮淺名聲不要緊,壞了馮府名聲那可問題大。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小小馮淺不足可惜,壞了馮清幾個貴女名聲絕對不可以!”今日的事情,如果有誰嘴壞傳了出去,讓我知道,必定掌嘴杖打趕出馮府!“
馮老夫人威嚴之下,大家噤若寒蟬,都應道:“是!”
“今日這事到此為止,都給我散了!”
“是!”
馮老夫人一聲令下,圍在榮福堂的人都趕緊散去。
“馮淺,你留下!”
馮淺眼皮一抬,表現得很乖巧,道:“是,祖母。”
馮清跟著母親離去,臨走時瞪了馮淺一眼,帶著恨意和不解。
怎麼才幾日不見,馮淺像換了個人似的?不僅不唯諾怯懦,還伶牙俐齒,看她剛才麵對著林媽媽的撒潑,居然毫無懼色,鎮定自若,極具氣場!
難道是那場發熱,把她的腦子燒靈活了?
馮清百思不得其解。
那邊,馮淺神色平靜地問:“祖母有何吩咐?”
馮老夫人冷眼看著馮淺,上下打量著,不動聲息的目光帶著一股強大的氣壓,砸向馮淺:“馮淺,你記住,女孩兒家,伶牙俐齒,不知進退,不是好事!”
馮淺今日鬧了這麼一出,久經後院宅鬥的她怎能不知道馮淺搞的鬼,偏偏無法抓住她的痛腳,隻得任由她鬧著。
不過,她根本不在意,畢竟一個姑娘家,能在深宅大院中鬧出什麼來?
反正她已經及笄了,過段時間隨便找戶人家把她打發走就是了,她父親是大將軍,犯不著跟她糾纏不放。
“是,祖母放心,孫女記在心上了。”馮淺答得溫順,好像真的把馮老夫人的話記在心上一樣。
馮老夫人冷哼一聲:“回去吧!”
“是。”
大夫人回到房中,氣得一把將桌子掀翻,哐啷的一陣響,桌上茶壺茶杯跌落在地,碎瓷濺得到處都是。
剛好馮家大老爺馮遠伯從外麵進來,發現滿地狼藉,不由得皺眉問:“夫人這是怎麼了?”
大夫人滿心委屈,就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馮遠伯。
馮遠伯聽完後,斥責道:“夫人你糊塗了!居然跟侄女置氣,還鬧了這麼一出來拿捏她,傳出去臉上光彩嗎?到時三弟知道了,會怎麼看?”
馮遠伯到底是在官場上混了,善於鑽營關係,但是這種女人家的明爭暗鬥,對他來說非常不屑。
大夫人沒得到安慰,反而被訓斥,臉上掛不住了,仰臉道:“誰讓馮淺壞清兒名聲,清兒是咱們寶貝,怎容半點閃失?”
“你還說,先別說清兒落水是不是另有實情,她一個姑娘家,居然敢去窺視英王,把我的老臉往擱了?你不好好教導她,卻挖空心思去拿捏侄女,我看你是閑著慌吧!”
馮清落水,外麵已經有隱隱的風聞,說她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對英王暗種情思。馮遠伯身為禮部侍郎,最注重道德教養,女兒做出這種事情來,讓他極為難堪。
“老爺!你就知道麵子,清兒的名聲呢?”大夫人不滿了。
“夫人你真是眼光短淺!這種風聞很快就散了,等日後的蘭花薈清兒獨中鼇頭,榮耀在身,還怕這種風聞不成?”
大夫人經丈夫一提點,頓時開竅不少:“對對,眼下最要緊是要清兒加緊練琴。”
馮清彈得一手好琴,在貴女圈中頗有名聲,假如這次蘭花薈能取得第一,一鳴驚人,那就能為將來獲得一門好親事鋪路了。
大夫人又問:“不過清兒究竟彈什麼曲兒才能一鳴驚人?”尋常的曲子難度不高,又沒有驚豔效果。
“此事夫人做主便是了,我還有公文要處理。”馮遠伯對女兒的琴技很有信心,他公務繁忙,還是花心思鑽營關係,對這種女孩子家的事情,他根本沒空理會。
***
馮淺繼續在佛堂抄經,由於她在府中一鬧,人人都知道這位二小姐的厲害,不敢怠慢,也不敢惹她,所以馮奇淺這段日子過得特別安靜愜意。
半個月的期限很快到,馮淺便搬出佛堂,回到自己的院子裏。
一進院子,杜鵑就嚷開了:“怎麼回事,地沒掃,桌子沒擦,連紫檀幾上的玉蘭春都幹枯了?桔梗呢?”
她喊了幾聲,桔梗才從院外走進來,看見她們,微微一愣,隨即上前道:“小姐回來了?”
“再不回來,隻怕院子都沒人管了!”杜鵑冷笑著。
青梅拿著手帕在桌上一查,白布上就出現了一道黑印,她伸到桔梗麵前:“小姐這半個月都住佛堂,你是不是偷懶了,看,桌上都落滿了塵!”
桔梗心虛,哦了一聲,道:“也許是最近風沙大所以惹塵吧。我趕緊擦。”說著,她急忙拿過布就開始搞起衛生來。
杜鵑氣得要開罵了,馮淺淡淡道:“杜鵑,今日天氣不錯,我很就沒外出了,聽說天香樓來了琴師,古琴彈得出神入化,我的琴技很差,如果能得大師指點,也許能在蘭花薈上獻醜。你陪我去吧,青梅,你留下來和杜鵑打掃。”
杜鵑愣一下,小姐久居深宅大院,怎麼會知道天香樓來了位琴師?
但是看見小姐神色平靜,又不好細問,便應道:“好,小姐。”
於是杜鵑張羅好馬車,兩人就往京城西郊的天香樓進發。
天香樓是城中一處大眾茶樓,在這裏能聽曲,能喝茶,能品酒,價格又不貴,大眾都能消費得起,所以十分熱鬧。
馮淺帶著杜鵑徑直上了二樓。尋了個角落,就坐下來,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窗外街景。
杜鵑跟在一旁,茶水喝了大半壺,也不見所謂的琴師出現,不由得問:“小姐,您不是來找琴師的嗎?”
馮淺望著通往一樓的樓梯,上上下下都是普通人家,道:“快了。”
快了?難道小姐預知琴師這個時候出現?
杜鵑滿腹狐疑,但見小姐神色淡定,很悠閑地喝茶,基於這段時間小姐的表現,似乎一切胸有成竹的,她便不好再問了。
這時,一陣吆喝聲響起,一樓大門處,幾個衣著講究的小廝走進來,說道:“讓開,讓開,別擋住公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