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進門之後,就將我抱入懷裏,抹起眼淚來。
“對不起狗蛋,剛才是奶奶下手重了。”
她這麼哭,我以為已經在哭我死了,剛穩住的情緒,又崩了:“哇,奶奶我不想死啊。”
奶奶愣了一下,然後抬手往我後腦勺猛得拍了一下:“死什麼死,從前都誇你小小年紀沉穩,今日哭什麼鼻子。”
“都要死了還要什麼沉穩。”我小聲反駁道。
奶奶瞪了我一眼。
我想起了黑子的死,傷心不已,就問奶奶:“奶奶,黑子怎麼走的?”
“狗蛋,你告訴奶奶,昨晚什麼都沒有看見嗎?”
“沒有,我追著黑子跑出去的之後,就沒有見到他。”
奶奶猶豫了下:“我回來的時候,就有人告訴我出事了,說是昨天就出了事,今早屋子裏麵隻有睡在地上的石頭,你們都不見了。”
我才知道,張叔他們那時候著急得不行,就帶著人到處找我們,最後在黑龍潭找到了我們。
我躺在了河邊上,而黑子則是整個人倒過來,插在了黑龍潭裏,兩隻腳露出了水麵。
人撈出來的時候,口鼻裏麵全是泥沙,活生生的堵死了。
奶奶說完,就叫我待在屋子裏麵,不要到處跑。
她出門了,我也不知道她出門幹什麼,但是也聽話的沒有到處亂跑,將自己壓箱底的玩物翻了出來之後,我選了幾個自己平時不怎麼玩的,然後跑到了後廚。
後廚裏麵有火盆子,我丟進去,邊點邊想鐵蛋和黑子。
這玩具都是給他們燒的,他們生前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今卻死了,我其實心裏總是記著,就隻知道難過,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現在找到了,就是燒點他們也會玩的東西給他們。
等我做完,就回屋裏待著。
一直待到了傍晚時分,奶奶終於回來了。
她不知道去忙活什麼,全身的汗,一回來就拿著團扇扇風,坐在桌子前麵喝茶。
我穿好鞋子,走到奶奶身邊,在我的記憶裏,奶奶是個什麼都會的人。
做她這一行,天天跟屍體打交道,也不害怕,可是那雙手,也會刺繡納鞋底,給我補破了的褲襠。
最會的,應該是那些我看不懂,但是不明覺厲的東西。
奶奶終於看了我一眼,隨即從自己的口袋裏麵,掏出了一個東西。
是一根香,這跟香比普通的香要短,但是也也不是短香。
“狗蛋,你過來仔細聽奶奶說。”
我走過去,奶奶認真的看了我一眼:“你是江家唯一的血脈,所以奶奶是不會讓你死的,狗蛋你記住,從今往後,你不叫狗蛋了。”
我那時候還天真的問道:“為什麼啊奶奶?”
“你最聽奶奶的話,不要問為什麼,隻要記住奶奶說的,從今晚後你不叫江狗蛋,你叫江一鬥,一鬥米的一鬥,記住了嗎?”
我當真聽話的點了點頭:“知道了奶奶。”
“所以,不管誰叫你狗蛋,或者是誰問你叫不叫狗蛋,你都說你不是。”
我隱約猜測可能和我腳上這個還未消退的白色手指印有關係,便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我記住了奶奶了。”
“好了一鬥,現在就跟奶奶走。”
說著,奶奶起身,還沒有解釋,就帶著我走了出去。
我雲裏霧裏的跟在其後,也沒有問什麼,隻是隨著奶奶出了自家的院子。
小時候的農村,沒有路燈,前行都是別人家屋子的燈,或者是手電筒照明。
今夜不知道為何,這沿路的人家,都沒有開燈。
我磕磕絆絆的拉著奶奶的衣角,也不知道繞到哪裏,等我看見前麵有燈光時,眯起眼睛才發現,這是張叔的家。
張叔是村長,家也很大,旁邊還有側屋。
奶奶二話不說,就將我拉進了側屋裏麵。
“奶奶,張叔他......”
“小孩子管這麼多幹什麼。”
奶奶拉著我進了門,這個側屋裏麵什麼裝飾都沒有,隻有屋子中央兩口棺材。
這兩口皆是朱紅色的棺槨,不同的是,左邊的棺槨上點著香,右邊卻沒有。
這個香,就是奶奶剛才手上拿著的香。
“奶奶。”我疑惑道:“這個是什麼?”
“它叫厭香。”奶奶可算是願意同我說了:“這個香,是我們家的,以後就是你的了。”
我撇撇嘴:“我才不要,又不是什麼好玩的東西,奶奶,這個香可以做什麼?”
奶奶罵了我一句:“不識貨的玩意,這個香是我們的絕活,現在跟你說你也記不住,白費了我這個老婆阿子的口舌,你隻要記得,它叫厭香。”
我湊過去聞了一下,有一股子的檀木香的味道。
但是很淡,還有點別的氣味,但是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所以就形容不出來。
“為什麼叫厭香。”
奶奶沒有回我的話,而是將我的手拉到了棺材麵前。
我下意識的以為裏麵是鐵蛋和黑子,噗通就跪了下去:“對不起鐵蛋,對不起黑子。”
奶奶每次都喜歡打我的後腦勺,即便沒有很疼,但是我覺得時間久了,遲早會打傻。
避開奶奶的掌風,我覺得很委屈:“又打我。”
“跪什麼,裏麵不是黑子和鐵蛋,黑子和鐵蛋下午的時候,已經入土了。”
我們那個時候還不興火化,都是入土為安,這村莊後麵的都是大麵積的山,山上專門有埋葬死去的人。
“什麼?為什麼不叫我去。”
好歹他們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已經陰氣纏身了。”奶奶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莫要讓山間的陰氣,再將你撞了,起來,將棺材打開。”
我雖不解,到底也沒問什麼,跟著奶奶一起將厚重的棺材蓋給推開了。
棺材裏麵是空的,意思是沒有人。
但是裏麵有很多的紅線,這些紅線像是蜘蛛網一樣,纏在了棺壁裏麵。
而紅線上麵都是黃符,黃符上麵不知道是不是用朱砂還是雞血畫的符咒。
我仔細的聞了一下,覺得應該是雞血的味道。
“奶奶,這是?”
不知道為何,今夜本來無風,就在我話音剛落,屋內就起了一陣風。
頭頂的黃燈,晃了一下。
奶奶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忽然過來推我。
“孩子,快進棺材裏麵去,一定要記住你換了名字,到時候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別從這個棺材裏麵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