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良久的靜默之後，空氣中似乎傳來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騷味。

　　我們皆轉過頭去，見石頭的褲襠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向下流，就這月光看去，加之那味道，我們都猜出來他是嚇尿了。

　　“出息。”黑子罵了一句：“這裏可沒你能換的褲子，你就混著這尿味過下半宿吧你。”

　　我哭笑不得，石頭在我們中膽子是最小的，但是我沒有想到會小到這種地步，竟是直接就給嚇尿了。

　　“石頭。”我走過去，在他的臉上拍了兩巴掌，然後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大聲說了兩句什麼。

　　黑子走到我的身後問：“你在罵他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石頭看著像是嚇掉了魂，我再給他喊回來。”

　　在以前的農村裏麵，夜半裏沒有燈，漆黑一片，經常有那種怪力亂神之事，比如有人走著走著，在自己家門口怎麼都走不進去。

　　還有的人，走著走著，直接掉河裏去了，分明剛才眼前還是路，結果一轉眼就變了。

　　尤其是這裏三四歲的小孩子，經常掉魂，大人多喊喊就能回來。

　　“你還會這個。”黑子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什麼新鮮的事物。

　　我應了一聲。

　　奶奶是入殮師，但與屍體接觸的多，自然也就見識的多。

　　而我是奶奶一手帶到現在的，沒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跑嗎？

　　有時候就隔壁家的小孩要是突然掉魂了，都是奶奶在門口都邊喊邊敲著鐵碗的。

　　喊了一會兒，石頭抬起頭，動了一下。

　　我們還以為石頭回魂了，誰知石頭突然抬起手，指著門口說道：“開，給我開門。”

　　黑子哇了一聲，我倆抱在一起，連連退後。

　　黑子上下牙打著顫說道：“狗蛋，你你你，你這是招來了，可招來的也不是石頭的魂吧。”

　　石頭睜著眼睛，眼珠子卻一動不動，手僵硬的指著門口，又重複了一遍：“開門，開門。”

　　那時候年紀小，我們真的是嚇壞了，再這樣下去，該嚇尿的就是我們了。

　　“要，要不然狗蛋。”黑子的聲音傳來：“我們跑出去叫張叔，找，找我爹。”

　　我見他的手伸向門栓，抬手拍掉：“張叔說了我們不能從這裏出去。”

　　“我們去找張叔不就好了。”黑子當真想開門，可我不知為何想起來進屋子那會的陰風，隻覺得門外會有洪水猛獸。

　　況且今日那些大人們，皆都慌張，似乎很忌憚黑龍潭裏麵的東西。

　　我們又好像觸犯了大忌。

　　“不行，張叔說了，必須等到雞鳴。”

　　與此同時，石頭忽然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他走路好像不會抬腳一樣，即便沒有開燈，我們都能夠看見，他是直著腿，木仰著身子就走了過來。

　　黑子忍不住了，怪叫了一聲之後，直接拉開門跑了出去。

　　那股子陰風，又倏地吹向我，涼嗖嗖的怪嚇人。

　　我在心裏罵，這黑子也太不夠仗義了，竟然丟下我一個人跑了。

　　咚的一聲，我身後的石頭一歪，就砸倒在了地上。

　　這白日裏麵，鐵蛋的事情已經將我嚇得夠嗆，石頭再來這麼一回，我下意識的就以為，他人沒氣了。

　　好在，我過去探的時候，他還是有呼吸的。

　　於是我就站在門內，門開著，我是半分也不敢踏出門欄一步，就在這裏等著黑子，叫那些大人們過來。

　　可是我等待的時間，仿佛過了一段取火烤個魚那麼久，我都沒有等來黑子。

　　屋外也是黑的，隻有冷清的月光，能勉強看清院子裏的黃土路。坐在這裏，明明是炎夏。我卻覺得有些冷。

　　於是我關上門，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開門出去。

　　我記著大人們說的話。

　　又等了許久，黑子都沒有回來，從門口看出去的屋子全都是熄了燈，一副無人蕭瑟之象。我心裏越來越慌，有些沒有底，這黑子該不會是出什麼事情了吧。

　　越想越心裏沒譜，這石頭魂不附體，黑子要是再出事，我都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咚咚咚。

　　我從地上爬起來，縫隙裏麵看出去，是黑子。

　　欣喜非常，我正要拉開門，但是鬼使神差的，我問了一句：“黑子，你不是去見叫人了嗎？”

　　外麵的黑子急切的聲音出來：“狗蛋，開門啊，我剛才去王叔屋子裏麵，沒有看到人。”

　　隔著門，我問道：“什麼意思啊？”

　　“狗蛋，你倒是先把門打開。”

　　黑子每次急起來，說話就會出方言，我們那個時候，雖然還是說土家話，但是因為普通話的普及，我們夥伴之間還是會說普通話。

　　但是幾乎是方言中夾雜的普通話，黑子急起來，都會說方言。

　　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覺得門外應該就是黑子沒跑了。

　　於是拉開了門。

　　可是就在我拉開門的一瞬間，黑子卻轉身就跑了。

　　我下意識的跟著跑了出去，到了院中才發現，自己居然出了門。

　　張叔的警告又在耳邊響起，明明今晚不能出門，我卻疏忽大意，還是出了門。

　　今晚的夜格外的漫長，好像過了多久，月亮都在同一個地方。

　　我出了門之後，心驚膽戰，可是站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好像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而黑子跑得飛快，很快就下了坡。

　　隱約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吸引著我，我跟著車子往下跑，耳邊都是風的聲音，呼呼而過。

　　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今晚不管是夜還是路，都一樣的漫長。

　　等我再抬起頭，並且已經不是我熟悉的這個地方。

　　按理來說，村子我再熟悉不過，閉著眼睛我都可以摸路回家。村子外的路，我沒有去過幾次，所以並不熟悉。

　　而當我跑到一個宅子麵前的時候，便覺得應該是什麼不小心跑到了村子外頭，畢竟我剛才好像跑了確實挺久。

　　而且，這個宅子我之前從未見過，是一個老宅子，白牆黑瓦，整個宅子落在冷清的月光之中，顯得鬼氣森森。

　　我那時候年紀小，不僅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奇心還特別強烈，看著這大宅院，我就控製不住的想要看一眼。

　　走近了之後，才發現門沒有關上。

　　誰家的門晚上也不鎖，這萬一黑燈瞎火的有哪個偷，豈不是損失大了，難道說是黑子剛才跑進去了？

　　我想了想，覺得很有可能，就走了過去。

　　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之後，裏麵便是一個庭院。